忘尘阁:噬魂珠

第49章


  公蛎的眼睛亮了。那个企图栽赃柳大的盘龙羊脂玲珑樽,在灯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
  柳大把玩着玉樽,揽住稻草人的肩膀,唠唠叨叨道:“本来还以为这个玉樽只剩下一个,没想到上天垂怜我们,竟然给送了回来……这一票风险大了些,不过我一看是你最喜欢的,就顾不得啦。我保证,以后洗手不干……啧啧,你看这成色,这雕工,真不亏是贡品。嗯,有了这对玉樽,等风清月明之夜,你我坐在假山顶上,听风赏竹,恣意对饮,好不好?”
  怪不得柳大的酒馆叫做“听风酒馆”——难道柳大竟然是盗窃回纥宝物的大盗?
  柳大说着,似乎陷入了无限憧憬之中,嘴角露出笑意。
  但笑意渐渐变得凄惶。稻草人伸出毛糙的手指,勉强握住柳大的手。
  柳大黯然道:“可惜你变不回原来的模样,孩子们也……”稻草人瑟瑟抖动起来,同柳大相拥。
  柳大将脑袋抵在稻草人的胸脯上,喃喃道:“你放心,你会回来的……到时我们生上十个八个,好不好……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待得够久啦。”
  稻草人的脑袋搁在柳大的肩头,那张木呆呆毫无生气的脸看起来极其可怖。若不是惦记着柳大手中的玲珑樽,公蛎早就逃走了。
  一人一物就这么相拥而泣,过了很久,柳大才道:“你累不累?要不我抱去去床上躺着吧?”说着抱起稻草人,小心地放在床上,并盖好被子,温柔地道:“乖,你躺着别动,看我的。”
  然后将玲珑樽塞进稻草人的怀里,俯身在它额头上吻了一下,道:“我还得再画一张。你瞧瞧,你这个田舍汉相公,如今也附庸风雅起来,画画呢。你早点睡吧。”那种戏谑的口气,分明是两个感情深厚的夫妻之间调笑。
  稻草人果然听话,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柳大站在床前看着稻草人的睡姿,眼含笑意,满目怜惜,仿佛一个热恋中的人深情凝望他的恋人一般,让公蛎更觉得毛骨悚然。
  过了片刻,柳大温柔一笑,转身在床头的大酒坛上轻拍了一下,道:“该你们啦。”接着拿出一张白帛,重新画了起来,道:“你们两个气质不同,当然要有所区别。”
  公蛎慢慢调转身体,一心盘算着如何将那个玉樽偷回。
  柳大慢慢吞吞,将画好的仕女图平铺在桌上,又细心地补了几笔,然后走到床头,从墙壁上取下两块金边黑漆酒牌,一个上面刻着“女儿红”,一个上面刻着“竹叶青”,嘴里说道:“女儿红醇香柔媚,韵味悠长,竹叶青刚烈,后劲十足,刚好符合你们两个的性格。”
  原来柳大同酒说话。
  公蛎试着将身体吊下来。但房梁太高,够不着稻草人。若是贸然跳下惊动了柳大,只怕自身难保,顿时心急,只盼望着他赶紧休息,或者哪怕出去撒个尿也好。
  柳大翻着牌子看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柄刻刀来,在酒牌的背面沙沙沙地刻了起来,一会儿桌上掉了一层细木屑,一边雕刻一边道:“不知谁发明的毛笔,一点也不好用。还是这种刻刀,用起来最顺手。”
  公蛎耐着性子等着。足有一盏茶工夫,柳大终于起身,提着两个酒牌走到坛子前,道:“你们看看,怎么样?”
  酒坛子自然不会回应。柳大拍掉衣襟上的木屑,道:“出来看看吧。”说着打开了两个酒坛的盖子。
  一汪明晃晃的的酒水反射过来,浓郁的香味熏得公蛎几乎陶醉。
  吧嗒一声,公蛎的涎水滴落,刚好落在女儿红里,荡出一圈小涟漪。柳大貌似警觉,抬头往上看去。公蛎急忙缩回脑袋,恰巧见房梁上一只半死的牛鼻虫,一把将其丢了下去。
  柳大将牛鼻虫捞出来,骂道:“该死不死的虫子,毁了我一坛好酒。”说着,双手用力,竟然将硕大一个酒坛子搬了起来。
  ——不对,不是整个酒坛子,而是沿着酒坛子搬出一小桶酒。酒坛下面,是空的!
  公蛎还未顾上惊异,柳大已经将两个酒坛上面的伪装搬开,接着从里面拉出两个人来。
  (五)
  珠儿和苏媚!
  若只有珠儿,公蛎尚不觉得震惊,但看到苏媚,公蛎的眼珠儿差点掉下来。
  上次巫琇之事,公蛎总觉得苏媚可疑,但之后苏媚外出采购香料,好久不在洛阳,公蛎曾去找小妖套过几次话,小妖只说,枯骨花之事她家姑娘也是听人说过,一直想培育,但总是培育不成;加上公蛎带着毕岸阿隼去她家隔壁寻找,没找到那个长满枯骨花的古井,自然无法证明那口古井同苏媚有无关系,而且巫琇下落不明,这件事便渐渐淡忘了。
  珠儿缠着毕岸之时,曾见苏媚在墙头采花。第二天公蛎去拜访,她已经重新出了远门。所以这两个月来,竟然只见了苏媚一面,公蛎只当她外出未归,不想她竟然也被柳大囚禁。
  珠儿穿着家常的粗布衣衫,身体蜷缩,脸色苍白;苏媚却依然装扮精巧,朱唇粉面,风情不减。
  柳大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取出两颗黑色药丸分别送至两人嘴里。苏媚眉头微微一蹙,伸了个懒腰,眯眼打量着房间的布置,道:“这是……哪里?”
  柳大忙倒了一杯茶来,笑道:“苏姑娘醒了。”
  苏媚抬眼看了看柳大,娇嗔道:“原来是你,柳大你好坏。”接着在珠儿的鼻子上拧了一下:“丫头醒醒。”
  珠儿动了动,突然闭眼挣扎起来。苏媚一把拉住,道:“小傻瓜,一惊一乍做什么?”珠儿睁开眼睛,看到苏媚,松了一口气,转脸看到柳大,顿时又浑身僵直,怒目而视。
  柳大笑嘻嘻道:“苏姑娘,你看看这丫头,浑身都是刺。”
  苏媚揉了揉脚脖子,扶着酒坛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媚笑道:“当然,谁像我,如此好脾气。”
  柳大哈哈大笑,道:“那倒是。刚才我本想你醒了要不又惊又怕抖成一团,要不就该破口大骂,扑过来咬我才对,没想到如此淡定。”
  苏媚眼波流转,道:“我哪有那么蠢。我一个大美人儿,总是要顾着形象,再说也可以作为缓兵之计。”
  柳大道:“姑娘真是聪明人。跟你说话,真是一点都不费劲。不像珠儿,小刺猬一个,怎么说她都不听。”
  苏媚道:“同龄人中,珠儿已经算是聪明的了。”珠儿冷冷地瞪着柳大,一言不发。
  柳大笑道:“你看你看,这丫头就是这么个佞性子。”
  苏媚走到搁架处,拿起一个青铜酒爵,惊叹道:“真没想到,柳大你还真是个行家呢,这些藏品,价值连城。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就不用辛辛苦苦经营胭脂水粉了。”
  柳大飞快地将酒爵从苏媚手里拿过来,皱眉道:“这是贱内的遗物,她素来不喜欢人家动她的东西。”
  苏媚也不以为意,打量着柳大,吃吃笑道:“包括她的相公?”
  柳大似乎有些不安,朝床上看了一眼,道:“苏姑娘请这边坐。”
  苏媚咬着手指,斜睨着柳大,眼里满是挑逗之意:“你这么晚请了我来,不会就是这么喝酒聊天的吧?”
  柳大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两团跳动的小火苗:“苏姑娘……”
  苏媚解开胸前的两颗扣子,用手扇动,露出圆润的肩头和雪白一片胸脯,娇声道:“好热好热!如今都九月中了吧?”白花花的胸脯晃得公蛎眼花,只觉得血脉喷张,浑身燥热,再也顾不上玲珑樽了。
  柳大眼睛已经发红,扑过去抱起酒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女儿红,淫笑着朝苏媚走去。
  苏媚单手扶着椅子,挺胸翘臀,摆出一个最为诱人的姿势:“柳大,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垂涎我好久了?”
  柳大嘿嘿地笑,笑声极为淫贱:“原来你都知道了。这条街上,我最想要的,就是你。”
  苏媚腰肢一摆,逃离柳大的拥抱,嘟嘴嗔怪道:“我才不信。听说你霸占高氏多年,还垂涎珠儿,有没有这回事?”
  柳大早已欲火焚心,脱口道:“傻瓜,那些传言你也相信?高氏同珠儿,不过是我的人俑……”说完似乎觉得失言,改口道:“高氏那样子,我怎么看得上?”上去一把抱住苏媚,在苏媚雪白膀子上亲吻个不停。
  苏媚一边躲闪,一边媚笑道:“好,姑且信你一回。如你真对我有意,不如娶了我,如何?”
  柳大一愣,手臂定住了:“这个嘛……”他朝着床上的稻草人看了看,开始拼命摇头。
  苏媚推开他,冷冷道:“若不能娶我,自当好好对待你家娘子,这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算怎么回事!”一巴掌甩在柳大的脸上。
  柳大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喃喃道:“你是……你是……”
  苏媚飞快地将衣衫整理好,冷笑道:“我是阿妹,你不认得我了?”撩开左鬓角的头发,露出一条隐隐的疤痕来。
  柳大突然羞愧不已,退后道:“不是,阿妹已经嫁人了……”
  苏媚冷眼看着他,半是自嘲半是讥讽道:“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在初见面时觉得你老实可靠,是个好人呢?”
  柳大嘿嘿一笑,瞬间恢复了正常,正了正衣冠,若无其事道:“我说怎么总看着面熟亲切,原来是老情人。”
  公蛎震惊得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他心里一直当苏媚高不可攀,虽然垂涎,却从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不管公蛎如何嫉妒毕岸,他也承认,似乎只有毕岸那样的人品模样才能降伏得住苏媚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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