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69章


  模糊的视线对上麦穗同样朦胧的目光,耳边闻得她一声轻到几乎是自语的祝福:“明日是个好天气,愿陈公子此行一路安好……”
  夜露冰凉打落花枝,凝露结在花蕊中还带着最后一丝寒气。熬过一季的严冬,气候终于开始回暖,而子清的心潮却在春暖花开之际越过了荼糜,径直走向衰败。
  与陈子清哀戚的心境不同的是躲在后面的三个人,他们时不时跟得进一些妄图偷听两人的谈话,时不时还得隔开距离防止被子清发现。只是他们的谈话声都过于语微声轻,倒与那爱侣间的窃窃情话没什么两样。当看到麦穗捧住子清的手疑似亲吻时,两颗八卦之心都要沸腾了!
  只有张花病全程保持着冷静的态度和悲观的情绪小声给他们泼凉水:“没看见二少的表情吗,他分明快哭了。”
  “那叫感动的泪水。”孙钊捧着心窝子做感动状,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在黑暗中眨巴着,神采奕奕的,脸上忽然略过一个猥琐的笑容,他压低了声音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二少能不能趁胜追击今晚拿下她!”
  张花病冷眼瞄他,似乎是听不下去了,满怀着心事退出了偷窥的行列。
  成盛青也是自叹不如,点了点孙钊的额头无奈地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他不放心张花病,也急忙离开,跟了上去。
  孙钊十分委屈地为自己申冤:“什么嘛,我只是把你们在想的说出来罢了。你敢拍着胸脯对天发誓自己没有想过龌龊的事吗?”一番声明大义无人理会,他自讨个没趣,只好不舍地离开了壁角。
  切,本大爷光明磊落,只是不屑于当伪君子罢了。
  ***
  张花病一路来到前殿的石阶上坐下,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陷入忧郁的沉思,成盛青从殿内追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良久无语。
  张花病这孩子一直都很沉稳,端着张喜感的面貌内心却十分严肃,时常会让成盛青忘记他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纵然是有心事,像现在这样举止反常的状况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都说恋爱能让人重生,还真是所言非虚……
  “怎么了,花病。有什么烦恼不妨说出来听听?”成盛青凑过去问,他有这个自信上得了战场开得了心理咨询室,给某人当了一年保姆磨练出来的耐心和细心绝对可以和最难缠的小鬼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张花病是个直肠子,没有即恒那么闲,他非常想向成盛青倾诉,可是话堵在喉咙口又像是有所顾忌。最后,他轻叹了一声,问道:“将军,如果你发现了别人都没有发现的秘密,你该怎么办?”
  成盛青愣了一愣,竟然不是恋爱烦恼吗……可是这个问题要怎么答,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这个……”成盛青清咳了两声,一边琢磨一边说,“得看是什么样的秘密,具体分析了。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张花病欲言又止,像在判断说出来到底好不好。正当他打定主意相信将军一回,准备和盘托出时,孙钊猛地从后面跳出来,一双小眼闪着明亮的光芒,一口气问道:“什么秘密?你们说悄悄话居然都不带上我,太不够义气了!”
  张花病立刻闭了嘴,将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嚼碎咽了回去。成盛青颇无奈地瞪了孙钊一眼,孙钊也发觉气氛不对劲,吐了吐舌头心虚地把头缩了回去。
  可是张花病却像个哑炮再也没声了。孙钊等了一会儿憋不住气,便伸过脖子在两人之间提议以图缓解气氛:“大花,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二少都知道要趁着最后的机会行动,你怎么不找宁瑞告个白?我可以帮你约她出来啊。”
  张花病阴沉着脸斜他,闷闷道:“你不是讨厌宁瑞吗,会这么好心?”
  孙钊讨好似的地笑了笑,张口就说:“反正你告白也会被甩,就当告个别呗。”
  张花病两眼一翻,几乎被气死。
  “别闹了,孙钊。”成盛青连忙制止孙钊进一步的火上浇油,问张花病,“花病,究竟怎么了?”
  张花病没有回答,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又抬头喃喃了一句:“对了,还有公主!公主也见过……孙钊。”他转过头神情十分认真,“你能把公主约出来吗?”
  孙钊张大了嘴巴,确定他不是伤风了才讷讷地说:“你不是吧,口味也变太快了……”
  张花病呆了一会儿,又自个儿否定嘟哝道:“不行,公主也不可靠……我、我还是见队长吧!”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孙钊已经受不了这神展开而迎风石化。张花病对成盛青低声恳求道:“将军,我能去跟队长道个别吗?”
  成盛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理咨询没做成麻烦就接踵而来。张花病的请求令他头痛不已,如果一帮人都要去跟即恒道别,他还有必要这么风雨无阻地赶回来吗?可是张花病很少恳求他什么,这一回他也狠不下心拒绝,左右为难之下只好答应:“那好吧,一定得快。”想了想,他又特别对孙钊警告,“即恒一个人被留下已经很憋屈了,你们绝对不许说多余的话刺激他!”
  孙钊连忙对天喊冤:“我是这种喜欢落井下石的人吗?”
  那两人相视一眼,都选择了沉默。
  ***
  第二天天还未亮,小小的悔过房里就挤满了前来道别的人群,房间仅剩无几的空地都站满了人。
  悔过房的管事公公在这任职十多年,只见这里腥风血雨暗藏杀机,还从来没见这么热闹的时候,顿时慌了神,如临大敌地遣了小太监去禀报陛下,却被六公主半道上拦住。
  而悔过房内,即恒窝了一肚子火又被人扰清梦,早就想破口大骂了。可是一看人来得这么齐不说,怎么一个个都面色凝重,心事重重的,一点也没有脱离苦海的喜悦与兴奋,内心顿时感到平衡了许多。
  本来是张花病有话要对即恒说,不知为何就变成每个人都要去说上一两句饯别的话。无奈成盛青只好在门外强装镇定,心急若火烧。
  按照惯例从子清第一个开始。他上前一步来到即恒跟前,视线略低俯视着他惺忪的睡眼和呆滞的表情,过往种种尽数在脑海中浮起,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就想骂他一顿解气。可是又想到今日一别人海茫茫,下次有缘重聚又不知猴年马月,这个念头就被压了下去。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可是他们第一回相见时根本没有“好聚”,何来的“好散”?到现在为止子清对即恒仍然没多少好感,自是没什么话可说,纠结了半天才闷闷地说了声:“保重。”
  即恒貌似懵懂地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起来。
  从子清的黑眼圈里他多少猜到了几分,突然就想当一回月老积积德,权当是回报他们这十天来对他的关照吧。再说了,跨越种族的恋情什么的,又不是不可以。
  他站起来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告诉你她最致命的弱点!”
  有句话叫做好心办坏事。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不怀好意,陈子清呆了呆顿时勃然大怒,他绝不容许有人拿他纯洁恋情的余烬开玩笑!他瞪住即恒双目冒火,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即恒满腔的热心当场被浇透。
  第二个人是孙钊。孙钊本来就觉得男儿有志在四方,分别不就跟吃饭一样平常,何必扭扭捏捏做那小女儿情态。可是真轮到他了他才发现,他有好多话想说,满腹的离别之情都不知该拣哪一句开始。
  短短十天,这个人突然地出现就成了队长,好不容易混熟又突然地就要分开了,之间种种交心和意趣相投都恍如梦一样飞逝而过。这筵席聚得快,散得更快,怎能不惹人惆怅。
  “队长,你还会回军队吗?”他哭丧着脸问。
  即恒好笑地看他,耸了耸肩干脆道:“不回去了。”
  孙钊鼻头一酸,眼泪居然就流下来了:“那我们岂不是要从此天各一方,今日一别就成了永别?”
  一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真诚泪水令即恒不知所措,直后悔方才为什么回答那么直接。只是他没料到这些日子下来,竟还有人没有因他的牵累而厌弃他,反而不离不弃地支持他的。
  “不会的,天地其实很小,没准明天就能见到了。”他一时也有些动情,笑容生硬地说,平生第一次安慰一个男人。
  孙钊也觉得自己丢脸,可他是性情中人,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真到了与同伴分别,还可能是永别的情况下,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是挺喜欢这个奇怪的队长,他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让他探究,还有很多艳史没有让他八卦……这辈子可能再遇不上像他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孙钊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抽抽嗒嗒了好一会儿,吸了吸鼻子还有话要讲,被忍无可忍的成盛青径直拖走。在被强制出局之前他可了劲扒在即恒耳边咬耳朵,匆匆说道:“大花今天不对劲……啊将军我知道错了!”
  即恒愣了愣,孙钊离开的时候目光不住地往张花病身上瞟。当张花病最后一个来到跟前,纵然是瞎子也能看到他额前盘绕的一团黑气。
  其他人都很默契地自发自觉退到了门外,只留下张花病一个人木呆呆地杵着。即恒心念转过一圈,不动声色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他勾起一边的嘴角退回到墙角悠然坐下,闲闲地问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张花病下意识跟过去蹲下来,无言地沉默了许久才皱紧眉头低低地说:“队长,食人鬼可能没死……”
  他皱着一张脸,生怕即恒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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