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107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絮在烟雾中咳了两声,放下茶盏不满地说。
  即恒瞥她一眼,轻轻一笑道:“夸赞你丰满可以吗?”言罢他一手牵起了柳絮的手,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闭上眼睛,给你个惊喜。”
  柳絮毫不谦虚地接受他的称赞,对着他认真柔和的神情,色胆不禁又壮了起来。她伸手挑起即恒的下巴,唇边浮起一丝坏笑,调侃道:“说什么免得伤了我的身体……你想干什么?小坏蛋。”
  即恒不耐烦地拍掉她的手,嘴唇轻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说道:“快闭起来,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许睁开。”
  柳絮在酒意和烟雾中没有看清他眼里闪动的光芒究竟是暧昧还是狡诈,她心情很好,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眸,仍由着即恒将自己牵出屋外。
  走出几步后,阳光温暖地洒在脸庞,她回忆脚下所站之处应该是石径与屋前十步远的地方。即恒带着她停下来,松开了牵住她的手。柳絮好奇地听着周围的声音,正要开口询问,突然一阵冰凉的水毫无预兆地朝她当头浇灌下来!
  “啊——”柳絮发出一声惨叫,与此同时水花冲击在泥地上响起沉闷淅沥的声音没入土中。流水瞬间带走了肌肤的温度,在尚未真正炎热起来的春日里,寒意直窜入骨髓。
  她抱着身子蹲坐在地上,睁开满是水雾的眼。即恒逆着光的身影伫立在眼前,阳光被他的身体遮挡住,瞧不到他半分的神情,而空掉的水桶正拎在他手上。
  “你……”柳絮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个字。
  即恒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地在耳边响起,他语气柔和,然而言辞间颇有些严厉:“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身酒气的女人,你最好永远记住这一点。”
  柳絮瞪眼怒吼道:“那你也不能……”
  话未说完,立时第二桶水顷刻间遮蔽了视线,铺天盖地地灌了下来!
  水花四溅的声响中,即恒不冷不淡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大概不知道,成盛青对脂粉过敏。难为你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可惜是弄巧成浊。”
  柳絮张开嘴艰难地喘了一大口气,这一回她只来得及抬眼,话都不曾出口就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桶水倾覆而下的时候,她甚至连声音都听不清了。冰凉的水流顺着她的身体肆虐了全身,从头到脚都被淋得湿透,寒气令她几欲无法呼吸。她这回是彻底醒了,从酒意中醒过来,又在彻骨的严寒中失去了知觉。
  可是一种很奇异的温热感在寒凉中慢慢升起来,逐渐传入四肢百骸,带来一股股温暖的麻意。肌肤在冷到极致后渐渐回暖,而这过程中,柳絮的身体都已麻木到失去感知,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动都动不了……
  即恒将陷入半昏迷的柳絮背起来,以迅捷的速度冲进小屋扔到麦穗的床上,急急对麦穗说:“快给她换衣服。”
  麦穗围观完整个冲洗过程,吓得半天回不过神,此时即恒戳了她一下她才惊醒,忙不迭点头,看向即恒的目光里充斥着又敬又畏的惧意。
  即恒将冒着滚滚浓烟的炭盆移到门口,拣出里面的湿柴丢掉,又去柴房挑了几根干木柴塞进去,又鼓又吹熏得俊秀的脸庞满脸都是炭灰后,终于成功升起了火。
  他招呼麦穗将炭盆端进里间,自己则抹净脸颊后,拎起一把椅子走出门,顺手将门带上。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吸入肺中直过滤到脑际。即恒深深吐着气,将体内的浊气换了一通后顿觉神清气爽。他回头看了一眼木屋内细微的响声,想到柳絮醒来以后定会找他破口大骂,可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瞧了瞧天边的日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宴会的进程,时间依然很紧迫。
  可现在已经没有他要做的事,只能全数交给麦穗。他便忙里偷闲拉过椅子,坐在唯一一块能照到阳光的地方,懒懒地眯起眼睛晒太阳。
  在等待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漫长,他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关心此举是否能够成功,即使闭上眼也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索性,他就睁开眼睛,望着一览无际的天空发呆。
  碧空中缓缓飘过一朵薄云,短暂地遮盖了日光的照射。即恒放空自己的头脑,尽情享受着难得惬意的时光。然而云层静静地、不容拒绝地进入了眼帘,令心头一缕被忽略的愁绪在此刻忽然清晰了起来。
  他回忆起方才在宴会上和瑾向他看来的目光,无悲无喜,无怒无怨,就像任何一个平淡的注视,却含着一种外人看不清的思绪。
  很遗憾的,即恒也看不清……可是他却觉得,他能从她平淡的眼神里读出了某种他过去不曾在意过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他下意思摸了摸胸口,莫名感到一点心绪不宁。
  正在这时,小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柳絮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比起她原先那件百花丛中一抹绿的夺目,这件衣服就显得分外朴素。但是简单的线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修长有致的身体曲线,几朵妖娆的墨兰色花朵落在白底的绸布上,如墨花晕染开来一般,别有一番诗意。
  不得不说,麦穗的眼光是很独到的。
  而未干的发丝垂落在两鬓,铺散在肩头,如盛开的一朵黑莲花,散发着一种自然的妖冶之美。
  两相结合起来,既不失典雅又不乏冶艳。即恒不知道成盛青对女人的喜好如何,至少这样的装扮,他是很心动的。
  柳絮愤愤然走上前,对着发呆的即恒叉起腰,柳眉横竖道:“你就让我这样去像什么样子,头发都没干!”
  即恒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笑:“没关系,相信我。这是男人的眼光。”
  随后不理柳絮半信半疑的目光,他瞥了一眼天色,神色悠然道:“再不去就人走茶凉了,这么美也不会有人欣赏,多可惜。”
  柳絮心里也着急,便不予他做无用的纠缠,留下一句狠话说:“小子,等姐姐我以后有时间了再来修理你。哼!”她一甩头,长发优雅地在肩头滑落,转身便向院门走去。
  只是未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驻足片刻后才施施然转身,挑了挑眉微笑道:“你这家伙嘴巴缺德了点脾气坏了点,心肠倒是很好嘛。多谢你了!”
  阳光落在她熠熠生辉的眼眸中,一瞬间让即恒感到目眩。他时常觉得柳絮与和瑾十分相像,可是和瑾却不会有柳絮这般明媚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容不了半分的阴霾与忧愁。
  生在荣华中,却不受富贵所累,这样的人着实让人羡慕,又教人嫉妒。
  “受迁怒了都不知道,真是傻女人……”即恒仰头靠在椅背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从严冬中苏醒的猫,伸展着四肢慵懒地晒着太阳。
  成盛青的人情债,差不多算还完了吧……
  有一个人始终沉默地立在门边,不曾走出门槛半步。她的身影隐没在暗影里,踌躇着,犹豫着,最终仍然什么都没有说,悄然转身便要关门。
  “你不用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扶住门框的手忽然顿住,麦穗听到屋外少年的声音说道:“世上人千千万,有几个是表里如一的?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有许多妖魔会伪装成人类,混居在人群里,照样过得风生水起。”他凝望着碧空暖阳,顿了一顿,继而反问道,“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有自信将自己当人类,你想让人类如何接纳你?”
  麦穗的脸庞埋在门后的阴影里,凝滞了许久后才喃喃地问:“就像你吗?”
  即恒一怔,微笑着颌首:“对,就像我。”
  ***
  香林苑的宴会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成盛青在一片觥筹交错中逐渐淡漠了心思。身边女子一个个娇啼婉转地问着各种他回答了不下百遍的疑问,他也不厌其烦地保持着谦逊有礼的微笑一一解答,不说多余的话,甚至连酒也不喝。
  不冷不淡的态度终于让那些各怀鬼胎的女子疲于欢笑,识趣地离开了他身边。即使是这样,仍旧有几个耐心极好的姑娘与他从天文谈到地理,不依不饶地寻找着共同语言。
  成盛青从没感到这么累过。他在郊西打仗时,应对神秘莫测的美浓军,都不及这些女子千万分的能耐让他头痛欲裂。
  他凝视着杯中微漾的酒液,心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成将军?……成将军?”
  一声柔媚的轻唤唤回了他的心神,成盛青回过神,点点头应道:“嗯,我在听。”
  女子笑容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她很快就堆起笑容,将一瞬间的冷峻掩盖了过去。
  她便是那个最初与成盛青相视的女子,成盛青感觉到她似乎很中意自己,在别的姑娘七嘴八舌地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很少开口,但却始终保持着笑容端坐在自己身边,俨然一副正主的架势。
  成盛青知道她从始至终都在观察并揣摩着自己,通过他与其余人的交谈来分析自己的爱好所向。所以当众人满腔热情纷纷冷却,最后抱憾离去后,她却很自然地打了圆场,并且假装不经意提起了自己曾经随父出游,在旅途上遇到的奇人异事。
  没错,这是成盛青唯一能接下去的话题。
  成盛青很乐意为她讲述大千世界的惊与奇,以及旅途所给人带来的期盼和刺激,这些都是其他事物很难取代的。他想寻一个知音,一个真正愿意分享他所乐之乐,分担他所苦之苦的人,而不是为了交谈而交谈,为了了解而了解的敷衍。
  这个姑娘很聪明,也很有才学,成盛青很钦佩她,但是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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