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117章


  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路,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前一刻或尴尬或恐惧的心情纷纷如尘埃般落下。和瑾心里空荡荡的,她想回头再看一眼自己这些年的憧憬,可是随即又想到那片唯美之下的肮脏,顿觉一股受辱的悲愤涌上心头。
  “为什么皇宫里会有这样的地方?”她愤然幽怨道。
  本没有指望即恒能给她答案,然而即恒却答了出来:“这应该不算是皇宫的范围,公主。”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声音沉着而有力地说:“陛下在前方设了路障,又划出一片密林阻隔,想必是因为这片区域他没有办法铲除,才会以严禁宫人前往。只是双重路障都挡不住公主的脚步,就是陛下也没有办法吧。”
  他轻轻笑了起来,和瑾却被他说得抬不起头。她承认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好奇心过剩,乃至自作自受,但她仍然心有不甘:“可是这里连着皇宫,怎么就不算皇宫的区域呢?”
  即恒思忖了片刻,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公主知道五百年前以巫术控制天下的安雀国吗?”
  安雀国?这个名字和瑾听过,儿时跟着皇兄一起读书,好像在史书上见过这个名字。
  她点了点头:“安雀最终因惨无人道的巫术而遭到民众的反抗,政权被推翻了。”
  “不错。”即恒颌首,“安雀国当权时期,包括皇宫皇陵的选址都极其考究,占尽了龙气聚集之地。如今放眼天下,再找不到其余能与之媲美的风水宝地。”
  和瑾脑筋一转,顿时犹如醍醐灌顶,她惊声道:“你的意思是,天罗的皇宫就是建立在安雀国的皇城遗址上?”
  “只怕三百年前七国称霸的时候,这里也是其中一国的皇城。”
  和瑾感到一阵心惊,如果那片花海是安雀国的遗址,那么那些花岂不是已经生长了五百年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即恒后,即恒却不以为然否定了她的想法:“草木的寿命各有所长,这与它们的体型有着很大的关系。参天古木有百年甚至千年寿命,可像魂盏这样的小株断活不过一个月。每逢月圆前夜,新芽抽出,旧花凋残,倚靠满月时吸收月之精华来更新换代,所以精髓也只会在月圆之夜出现。”他微微一笑道,“小生命也有小生命的活法。”
  和瑾听完若有所悟,对魂盏的恐惧也轻了许多。可转念另一个问题又接踵而来:“你怎么能确定就是安雀国的遗址呢?那上面有字?”
  “确实有字。”即恒笑了笑,笃定地答道,“卑职在寻找打落精髓的方法时,注意到石台侧面,被魂盏遮掩的地方刻着一排密密麻麻的文字。不巧,卑职虽不懂天罗文字,但过去因机缘巧合学过一点安雀字,勉强辨了出来。继而联想到安雀的巫术,推断出那里或许是一处安雀国的祭祀场所,屠杀了大量的奴隶所致。”
  和瑾默然无声,心里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即恒似乎对几百年的历史都了如指掌,他是从何得知这些过去的事情的?而且他先前与自己所讲的故事,大多都不像这个时代所会发生的……她看向月影下稳步向前的少年,不禁产生了一丝疑虑。
  背后突然噤声不语,倒让即恒感到迷惑,他思考了半晌自己哪里又得罪这位小公主了,最后讪讪地试探道:“公主莫非是在生气?”
  和瑾盯着他的后脑勺,仿佛这样就能穿透过去看到他掩饰的表情,闷闷地说:“是,我很生气。你既然早就知道那地方是这样的,为什么不早说?”
  即恒轻笑着,柔声回答:“魂盏本身没有危害,只是株肥料诡异的花而已。我不想打扰公主的雅兴……”
  “雅兴”这个词让和瑾一阵崩溃,绕来绕去,最终又绕回了自己身上。她悻悻地闭了嘴,颓丧地垂下双肩。
  周围安静极了,约摸只能听到两个人平稳的心跳声,一声声规律而有力。和瑾伏在即恒背上,逐渐放得开了,便将脸颊贴上去,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
  倏然间,她回想起他所说的那个女孩,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酸意,蔫蔫地问:“喂,你现在长大了,为什么没有跟那个女孩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和瑾感到空气一下子凝滞。她抬起头,将下巴搁在即恒的肩膀,忽地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
  即恒冷不丁浑身抖了一下,仿佛一串电流瞬间流遍全身。他低喃道:“别闹,公主……”
  和瑾发现他的耳朵红了,虽然在夜里看不分明,但是很明显地热了起来,与此同时,从背上感到他的心跳也在加快。和瑾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凑在他耳边不怀好意地轻笑道:“你的耳朵也是敏感带?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破绽……”
  说话的声音糯糯软软的,气息喷吐在他耳际。和瑾得意地攀着他的肩膀往上蹭,想看他脸红的样子。
  不料捞在她膝内的手掌倏地向上一划,手指明明白白地摸过她的大腿内侧,和瑾惊得叫了一声,闪电般勒住他的脖子羞愤道:“流氓,你干什么!”
  即恒翻着白眼大声抗议:“公主,是你欺负人在先,怨不得我!”
  和瑾又羞又怒,身子因为他脚下的蹒跚而摇摇欲坠,她连忙乖乖趴在他背上,不再肆意取闹。
  等静了下来,她又感到不甘心,扒在他耳边狠狠地威胁道:“不想本公主制裁你,就如实招来!为什么没有跟那个女孩在一起,是不是你始乱终弃?”
  即恒有口难言地斜了她一眼,可惜和瑾看不到。末了,才听他似是叹了一声,才喃喃回答:“……她死了。”
  和瑾怔住,张大着嘴不知该如何反应。
  怎么又死了?……他是经历了怎样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吗?
  许多话一齐堵在喉间,和瑾真不知是先问问原因,还是先道歉,就这么僵在那里。
  然而,即恒的声音却慢慢传了过来,他知道她一定会问的,即使没问,那她心里也已经问了几百遍了。只是对于他来说,这是段太过遥远的回忆,遥远到当初的悲痛都已经随着时间风化,连渣滓都没有剩下。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当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爹与他们家有着很深的矛盾,但是他或许是为了我,或许只是碰巧,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即恒淡淡地诉说道,“她全身的水分都被蒸干,皮肤被烧焦,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见到我爹,她却说幸好我没有看到,她本来就不美,这下子更丑了……”
  和瑾蓦然听到这么一番骇人听闻的事迹,全身都僵硬起来。然而即恒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仍在继续:“当时局面非常混乱,没有地方逃,死了很多人,包括我娘和我姐姐都没有逃过那场灾难……我不知道我爹是怎么保护我的,在记忆里,我对那次的劫难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化作唇边一缕呢喃。和瑾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一手掩住他的唇,阻止他说下去。她将脸颊贴在他耳畔,似在给他温暖,默了半晌才轻吐出声道:“别说了……对不起。”
  即恒停了下来,和瑾深感愧疚。然而即恒眸中却平静无波,他从未试图去回忆那段经历,而在今夜,那段被他有意无意尘封的记忆却像打开了闸口一般涌了出来。他必须给自己一个理清思绪的机会,有些事说不出的话,真的憋着很难受。
  他垂下视线,低喃道:“我一直在想我对绿芙究竟是什么感情,就像我娘和我姐姐死去一样,我并没有因她的死而感到不一样的痛苦……可是她临终前的话我却怎么都忘不了,因为忘不了,我才会感到痛苦……”
  他的眉心轻蹙着,眼捷却颤抖得厉害,和瑾明白,直到此时他才开始压抑内心的苦痛。她轻触着他的脸颊,面对即恒复杂而迷茫的心情,试探着安慰道:“你在愧疚?她是真的爱你,可你没有爱上她,所以你感到愧疚……”
  即恒身体忽然剧烈一怔,他双目圆睁,竭力扭过头看向和瑾。和瑾被他的目光看得发毛,惶惶不安地说道:“我乱猜的,你别生气……”
  但是即恒没有说什么,他深呼了一大口气,平复着内心激烈的思潮涌动。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脚步向前走,黯淡的心绪透过声音传来:
  “也许……你说得对。”
  吐出这句话,他闭口不再开言。和瑾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安静地伏在他背上,脑海中乱成一团。
  直到不远处的前方渐渐亮起一片夺目的银白光芒,她才轻轻舒了口气。
  快到出口了……
  ——咦?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恶心了一把……这章的信息量很大,磨得久了一点 = =
某菲自知笔力不足,设的悬念和埋的伏笔啥的都比较凌乱,捂脸在这里总结一下,【即恒同学的大冒险】:
大家还记得导致河鹿灭亡的那场天灾吗?即恒说的就是这个。不过全灭结局只是古籍上记载的,总有那么一两个伟大的幸存者存在,比如即恒,还有他爹……当然,幸存下来的都元气大伤,被天帝一篮子扔到落英谷终生监禁。玉英岩是河鹿的大敌,而落英谷两壁都是玉英,形成了天然牢笼。
然后——然后即恒小盆友不甘寂寞逃了出来。一路从西国磕磕绊绊,逃到了天罗。
他原本的目的地是离西方最远的东楚(脑子很单纯),不想半道上让成盛青给抓住了。
于是稀里糊涂进了皇宫,遇到了和瑾~~展开一段孽缘。
大致就是这样。
PS:即恒在人世漂泊的时间其实没有那么长,对人情世故的看待也比较片面,不成熟,他脑子里那些丰富的知识都是老爹灌输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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