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第227章


它本该是个整体,有无数个石片被串连起来的一套神鬼难近的兵家神器——
  “这东西好像有点像……像那个……”
  “像‘龙鳞甲’吧。”一个声音忽然自门外远远地飘来,成盛青大惊,目光向屋外一扫,却什么都没有瞧见。这声音委实奇怪,明明那么清晰,却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至少距离不会近于从这里到成家的大门。
  “年轻人,你家中有人急病待医,可否让老夫进去瞧上一瞧啊。”那声音又传了过来,这回成盛青听清楚了,确实是从成家大门处震音传了过来。
  究竟何方神圣,竟有如此神功?不等成盛青惊诧,孙钊已经喊了起来:“将军你看!队长动了!”
  成盛青欣喜地转过头,果然,即恒早已失去生气的手指竟然动了起来,在那个声音的催动下犹如诈尸般不可思议地动了起来。成盛青还来不及高兴,那双睁开的眼瞳里却盛溢着金色的光芒,牙齿龇裂,两对虎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长——“不好,快闪开!”他向着张花病和孙钊大喊。
  孙钊和张花病本满心欢喜地等着即恒“复活”,却愕然瞧见他变成了这般模样,吓得魂不附体,听到成盛青喊声才回过神,顿时将成盛青连扶带抗地远离了床榻。
  “哈哈——小子,量你能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老夫的手掌心!”那声音稳稳地传来,回荡在室内,“年轻人,快让老夫进门,收了那妖孽!”
  即恒犹如针扎般跳了起来,一双金瞳光芒大作,爆发出极其骇人可怖的气息。他像只野兽跪伏在床榻上,望着大门的方向如临大敌,唇边獠牙尖利如刃,杀气如旋风自周身弥漫而起。
  成盛青三人都慌了神,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幕。那个曾朝夕相处的人竟然在他们面前眼睁睁变成了怪物,就如那聊斋中的精怪一般,生生变化出了原形!成盛青曾见过即恒发狂的模样,但这种样子却与在郊西所见到的有些不同。
  少年金瞳目龇欲裂,周身杀意漫天,他已经不再像个人,而更像一只猎伏的猛兽。他身上伤势严重,两只手均已废,此刻却浑然不知痛苦似的五指如爪扣在床褥上,将一床锦被撕得面目全非。口中呜呜的低鸣之声里透着极大的痛苦,他低伏在床榻上,目光锋利如刀,身体却再不住地颤抖。
  他在害怕……成盛青自他本能做出的伏击动作里却猜出,这不是猎食的伏击,而是自卫的伏击。他在害怕门外那个人,甚至害怕到意识不清的时候,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
  现在这个“即恒”不是活着的即恒,而是……河鹿。
  “年轻人!速速给老夫开门,不然你们一个个都会被他撕碎!老夫只好替你们报仇收尸了!”
  “将、将军……”两个少年惶恐地依偎在他身畔,浑身发抖。
  成盛青带着孙钊和张花病一步步往门口挪,但他们的每一丝动静在那只猛兽眼里都意味着威胁。人面对人的时候还能去揣摩对方的心思,可面对纯粹的兽,却只有等死一条路。他目不转睛凝着蓄势待发的兽,冷汗直流,抬高了声音回道:“高人,我这……脱不开身,你……自行进来可好?”
  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正有些窘迫,却听一声爽朗的大笑响彻了天地:“哈哈哈哈,老夫正等你这句话!”
  话语一落,床上的小兽赫然暴起,目中金光大作,嘶鸣声如战鼓声震耳欲聋。尖利的指爪横扫向成盛青门脸,端的是狠辣,这一爪下来不被撕掉半边头也得被毁容!成盛青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却扯着孙钊和张花病齐齐脚下踉跄,三人一起失足跌倒在了门边。
  利爪袭来的暴风裹挟着炽烈的杀气铺头盖脸,赫然冲向成盛青时,身边忽然一道白光闪至,一挥手就将那只发了狂的猛兽打飞出去。猛兽的身体重重撞在桌椅上,一地的茶盏碎瓷乒乓作响,然而那道白光却趁势追击,苍劲的枯手却有着千斤般的重力,一把抓住猛兽的咽喉,竟他生生拽了起来,凌空提起!
  嘶哑的悲鸣从失去言语的喉咙里发出,那头兽扑腾着双手双脚,竟无力挣脱,他紧紧扣着那人手臂,逐渐发黑失力的却是他自己的手指……而那人逐渐收拢五指,嘶鸣声骤然被捏碎,那兽仰头朝天,挣扎的手脚正在逐渐失去力气。
  “住手……”成盛青哆嗦着,脸上血色尽褪,“快住手——他要死了!”他不顾一切上前拽住那人的胳膊,那人惊讶地回过脸,成盛青这才看清他脸上遍布的皱纹,以及下巴上花白的髯须。他竟是一个老者!
  “住手,不要杀他!求你不要杀他!”成盛青跪在他脚下,死死抓着他干枯的手臂哀求。
  老人一脸惊愕地转向他,森然道:“年轻人,若非老夫及时相救,你此刻早就死了。”
  成盛青面色惨白,却是道:“你若不来,他好端端怎会发狂?”
  老人很是有趣地看着他,冷笑道:“这倒成老夫的错了?”
  “难道不是吗?!”成盛青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冲着救命恩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神
  
  这个来历不明的老人不知何方神圣,竟然将已经失去意识、全然凭借本能攻击的河鹿一招制住,并且单手就能将他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地杀死,他若动怒牵连到成盛青身上,只怕一百个成盛青都不够死的。可是成盛青看不过去,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即恒被杀?就算这小子意识已经死了,可还有一线存活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他怎么可以接受为了不让其痛苦就亲手送他一程这种荒唐的想法。他是人,不是妖魔!
  成盛青的怒火熊熊燃烧,他紧紧扒着老人的手臂。那手臂干枯得仿佛只剩下了骨头,而且触手冰冷,竟跟死人似的。成盛青甚至有一瞬以为,面前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其实就是地府索命的无常,特此前来勾走即恒的魂魄。
  谁知他心念一动,老者却转向他皱起眉,好似他方才胡思乱想的念头已经明明白白被他看透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一丝说不清的意味,也不甩开他,兀自擒着即恒将他往地上狠狠一丢。
  成盛青被跟着甩在地上,撞得肩膀生疼。他转向老者怒目而视,却见老者一脚踩住即恒肩膀,不让他继续乱动,一面拂须笑道:“呵,小子有长进,在中原大陆游荡这么多年,居然有人见了你这副鬼样还愿意跟你同生共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成盛青愕然问。
  这种口吻根本不是仇人,更不是无常鬼,反而像是……很亲的人,在恨铁不成钢之后终见孺子可教的欣慰。他讷讷地看着老人,一门心思还在回响即恒凄厉的哀嚎,没有醒过神来。
  老人不耐地又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痛得那头兽嗷嗷直叫。成盛青惊恐地听到一些细微的响动,好像……肋骨被踩断了。他望向老人的眼神里浮起另一种不知名的恐惧。
  老人踩得小兽再也无力挣扎,才满意地环顾四周,对呆愣的三人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拿绳子!”
  成盛青连忙醒觉过来,对身后道:“花病,快去拿绳子,拿最粗的!”
  张花病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不多时就捧着两指粗的麻绳回来,战战兢兢地交给老人。老人一甩绳索,拽了拽,笑道:“还挺结实,但是不够。”
  张花病忙哆哆嗦嗦地说:“这这这是最粗粗粗的绳子了……”
  老人哈哈一笑,不予理睬,他一手拽着绳子一端,另一手却并起两指拂于绳上,姿态飒爽犹如抚剑。而那根麻绳竟在他手中流动起一层白色的光芒,竟如镀上了一层银边。老人将绳子甩在即恒身上,利落地将他全身捆住。昔日陛下寻来千年寒铁困住即恒,才将他顺利关押在天牢里。而这个老人却仅用一根最普通的麻绳将即恒绑了起来,任凭他如何挣扎都脱身不能。
  他看着那绳索上奇异的白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对老者道:“前辈可是……可是……”他牙齿咬着舌尖,万分艰难地吐出那个字,“神?”
  这种奇怪的感觉成盛青恐怕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了。那些只存在于上古神话和古书上的神明,那些据说创造了人类又抛弃了人类的造物主,如今却从书中文字里面跳了出来,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他甚至想掐一把自己的脸颊,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神,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牙齿就在打颤,心里却是极不信的。可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却毋庸置疑,在这个老者面前不自禁坦露了出来。
  老人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并没有对方才成盛青的无理而动怒,他摸着花白的胡须,哈哈笑道:“年轻人有眼光,怪不得这小鬼信任你。”
  他捞起即恒扔在桌子上,对孙钊和张花病两人说:“你们两个过来帮老夫按着他。”
  孙钊和张花病纷纷向成盛青投去询问的目光。成盛青心有余悸,攀着桌腿艰难站起身,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已逐渐恢复往日的容貌,一双金色瞳仁里仍满是惧意与痛苦,他眨巴着璀璨如星的眼睛,像个被按上栈板却无力反抗的孩子,本能地向成盛青投去求救的渴盼。
  他仍然说不出话,成盛青不知道他究竟意识恢复了几分,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即恒被杀死。
  “前辈……”成盛青斟酌着称呼,小心地问,“您想把他怎么样?”
  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凝顿在成盛青身上,深褶下的灰色双眸里蕴藏着锐利的光芒,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成盛青的话,而是将干枯的手掌贴在了即恒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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