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思念旧时光

24 第二十四章


晚上十一点,我独自一人坐在路口杂货店门前的遮阳伞下,脚边是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34寸,足可以装进一个人。
    杂货店早已打烊,街头巷尾没有半个人影。
    坐了一会儿,我转头望向我画室的方向,只见靛蓝的夜空下,一排排老厂房和低矮的居民楼都是黑漆漆的影子,无声无息蛰伏在黑夜里,毫无生气。有几扇窗户里亮着灯光,黄色的光源在湿热的空气里看上去要比实际大一圈,像是一个个小太阳,不停地散发热量。
    我随手捡起一张广告传单,扇了两下,风也是热的。
    这时,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开过来,停在台阶下。
    半小时前,我遛弯回来打算洗澡睡觉,手机响了起来。
    按下接通键,周东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问我在哪儿。
    我照实回答。
    “你收拾下行李,半小时后我去接你。”
    “做什么?”我疑惑道。
    “搬家啊,今晚怎么说也是我们新婚之夜,总不能刚结婚就分居吧。”
    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我说:“这么晚了,改天吧?”
    那边没有马上回答,好像在跟旁边的人说话,过了半分钟,他压低嗓音说:“我最近都会比较忙,只有今晚有空,半小时后见。”
    周东亭推门下车,后车箱自动打开,我站起来,拍拍屁股,拎起箱子便走。
    他按住我的手,一把转过把手,往上一提,箱子轻易地离地二十多公分,他狐疑道:“怎么这么轻?”
    我说:“我东西不多。”
    这箱子是我回国时的行李箱,用来放比较重要的东西,非常结实。当时主要装的是书和画具,衣服什么只占了一小部分,刚好用来包裹易碎品,打包之后,重得像装满石头似的。
    事出突然,画室里只有这一个行李箱,我就拿来用了。其实后来想想,三更半夜,随便找个购物袋就够了,不用搞得像杀人抛尸。
    等我在周东亭面前拉开箱子,他才明白我说的“不多”是什么意思。
    两件T恤,一条长裤一条短裤,两套贴身内衣,两双袜子,一个巴掌大的洗漱包,没了。东西太少,没法用锁扣固定,零乱地散落在箱底。
    “你是来出差的吗,呆两天就回去?”
    “除了冷天的厚衣服,我的行李都在这儿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行李,说:“你该买新衣服了。”
    我一边把东西放进抽屉,一边说:“我不需要新衣服。”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主卧,让我收拾完东西去餐厅。
    不到一分钟,我就搞定了一切。
    简衣简行的生活把我从日常琐事中解放出来,我只需花很少的时间,就可以让我的生存空间达到最基本的水平线。
    但这里……我放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不太可能。
    和一路过来看到的玄关、客厅、餐厅一样,主卧的风格也秉持了彻底的洛可可风。到处是弧线和S形的装饰元素,漩涡、贝壳、果实、碎花……墙上贴满印有淡雅花卉图案的墙布,天花板和墙面以弧面相连,布置有小浮雕。不知是不是有意模仿凡尔赛宫的风格,设计师偏爱使用嫩绿、粉红、玫瑰红,线脚都是金色的。
    我有点眼花,转身出了卧室,来到开阔的客厅。
    公寓位于27层,很大,是个通透的平层,从客厅的落地窗向外望,能看见大片的夜空。
    开放式的厨房和客厅连通,周东亭坐在长形的十六人餐桌的主位上,在背后深邃的茫茫夜空映衬下,他的身影显出一股冷峻。
    “过来坐。”
    他的面前放着一只青花酒壶,两个小酒盅,曲线优美光泽度好,和瑰丽华美的背景很协调,一看就是适合当静物的料。
    我坐下来,看了看说:“就差一盘花生米。”
    他笑笑,斟了两杯酒。
    我拿起一只酒盅,和他轻轻相碰,仰头一饮而尽。
    高度数的白酒滑入喉咙,辛辣的感觉沿着食道一直烧到胃里,辣得我直吸气。
    他倒完全没什么反应,又自斟自饮了两杯。
    我说:“不是说要保密,我明目张胆地搬进来,你不怕暴露了?”
    “我又不是电影明星,我家也没人监视,”他眨了眨眼,说道,“再说,交杯酒都喝了,我可没打算和你当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午夜时分,孤男寡女,烈酒双杯,气氛确实有往暧昧方向发展的趋势。我没有兴趣,于是扯开话题:“小江的事,有希望吗?”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酒盅,说:“不到最后关头,凡事都有转机。”
    说完,他看了看时间,进房间拿了几件衣服放进纸袋里。
    我见他似乎是要出门,惊讶道:“你还要出去?”
    他叹口气惋惜地说:“我也不想出去,时间太紧,以后一定好好补上这一晚。”临走,他告诉了我门禁的密码,备用钥匙的位置,还有每隔两天会有清洁工打扫,有需要的东西就打门口抽屉的电话。看样子至少明天不会回来。
    晚上,我一个人住在这间宫殿似的房子里。房间很多,我没有旺盛的好奇心去一一参观。主卧的床品是海水的颜色,显得沉静,幸好不是繁复的花朵,不然我怕我会上火。躺在上面能闻到清洗剂的香味,像薰衣草混合了玫瑰花,很好闻。
    果然,之后的四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周东亭,但晚上回到“家”时,发现他是回来过的,换了衣服就匆匆走了。
    搬进去的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熬夜的人又连抽了两包烟。我问他可不可以搬去主卧旁边那间,他的床太软我睡不惯。这是真话,我的腰和脖子不好,太软的床对我的腰和颈椎没有支撑,睡他的床就像睡在一大团棉花里,直往下陷。他笑笑说:“当然,现在这也是你家,想睡哪儿都随你。”
    家……我无声地笑了,我家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我仔细辨别电话里的背景音,想找出小江的消息,但很难,他好像离人群很远,只有零星的拍手声传来。我没有问,问了估计也听不懂,安静地等待结果就好。
    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小江知不知道我和周东亭的事,那天晚上后他没有再找过我。我真不希望他知道我们之间的这些猫腻。
    一时间,我和钱伯寅也断了联系,每个人都像在忙,忙得不可开交,忙得连交待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自从搬到周东亭那里,我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无非是换个地方睡觉。每天要花两个小时在交通上,像上班族那样来回于住所与工作地之间,这让我感觉很痛苦。我一次次把起床的时间提前,尽量避开拥挤的早高峰,也为了弥补缩短的有效工作时间。这也使得我一到中午就开始犯困,竟然开始有了睡午觉的习惯。
    躺在我睡了大半年的小床上,比周东亭家的欧式高脚床舒服得多,我一闭眼就睡了过去。看来人穷惯了,把好东西放到面前也无法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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