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十九岁的时候,他的理想是当一名画家。当年,他不顾父亲的反对,勇敢追求内心所想,兴冲冲两次报考维也纳艺术学院,可惜始终没有被录取。要是当年的维也纳艺术学院知道他们将一个年青人拒之门外,会给世界带来几十年的战争,那么无论他画得有多渣,他们也许都会张开双臂托起他的艺术梦想。
话虽如此,多年后忙着打仗的文艺青年希特勒从没放弃绘画,即使在成为□□者以后依然坚持艺术爱好,留下很多画。后来的人们甚至把他的作品和毕加索放在同一个展馆展出。
很多时候,画是作者内心世界的表达。但你去看希特勒的画,很难看出作者是个穷凶极恶的种族灭绝主义者,他笔下的田园风光、农舍牧场、城市道路和城堡教堂,宁静详和,色调清新,看上去就像是出自一个老年艺术大学荣誉毕业生之手。
有人认为,他的画全是风景建筑,而没有人物,是缺乏绘画技巧的表现,难怪被维也纳艺术学院拒收,拒得有理。
这种观点有点刻薄,但不可否认,说得基本是事实。
一般来说,在学习美术的过程中,静物在前,人物在后,从易到难循序渐进,古往今来,大抵如此。
但放在技法娴熟的画家身上,便不是那么回事了,画人还是画景,只是一种偏好,不存在高低之分。
风景画家里,我最爱透纳。无论惊涛骇浪,还是暴风雪,或者日出日落,他的笔下的景色都极富感染力,表现手法大胆而独特,带着不可思议的超越时代的先进性,正如达芬奇那样,这大概是伟大所有画家的共性——先驱者。
我想我是画不出透纳那样的景色的,相比山长水短、云卷云舒,人——才是我的激情所在。看看每张脸上的喜怒哀乐、每扇门后后悲欢离合,人之所有为人,不是树不是河,是因为我们有感情,会思考。如果不讲这些,自然界随便一块石头都比人的历史久远上数百数千倍,但它永远不会笑不会哭,生命的易逝使它更美丽又可贵。
同在一个学院,李时却画得一手好风景,尤其善画水。那时我们搭挡给人画壁画,我负责人物,他负责背景,默契地不要不要的,至今仍保持学院整块壁画的最快纪录——七天,比第二名快了整整四天。
然而现在,别说合作,我的黄金搭档连话都不肯跟我多说一句。
看了看时间,我拍了拍手上的油污站起来,第五次踱到李时身边,没话找话地说道:“来得时候我看见外面有家云南菜,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他头也不抬,运笔如飞,冷淡地说:“不吃。”
“苹果吃不吃?”
“不吃。”
“水喝不喝?”
“……”
还想再说什么,他一个白眼翻过来,我只好讪讪闭了嘴,搬过折叠椅坐在他身后。
真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眼前的河面平静无波,如一条长长的玉带嵌在两岸草地之间。身后的平坦河滩上,有几个孩子在放风筝,呼啦啦跑过来,呼啦啦跑过去,好不开心。
我拿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他没有反应,刷刷刷地继续画。
“我不该瞒着你,但我是有原因的。登记那天本来就很突然,之后,我们说好要保密,所以……我没跟任何人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他持笔的手一顿,终于放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我,无比严肃地说:“你爱他吗?”
“……”我被他问得有点懵。
“他爱你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视下,我把当时的情形连小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他听完,哧地笑了出来:“一个连娶你都不敢让第三个人知道的男人值得你嫁?”
“最让我生气的不是你瞒我骗我,是你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如果你是认真考虑之后,跟自己爱的人结婚,哪怕你一辈子不告诉我,我一样支持你。可你现在,完全是儿戏,婚姻是郑重的承诺,是要负责任的,不是用来帮你那个扶不上墙的弟弟的筹码。”
听他这么说小江,我有些不高兴,小江做得错事再多,总是我关心的亲人,于是转过脸不理他。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帮他擦的屁股还少吗?在巴黎的时候,光我知道的,你给他寄过的钱,你自己数数。天天饭都吃不饱,还有心思帮他买这买那……”
“说我可以,别说我弟弟。”
“说他怎么了,你还不服气——”
叮铃铃……
李时刚要教训我,手机不提防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气焰,他不耐烦地接起来,对着话筒低吼道:“说!”
我撇着头,不去听,自顾自望着远处天边飘渺的一线云。
没一会儿,他挂断电话,开始利落地收拾东西。
我诧异道:“要回去了?还没画完呢。”
“回去再说,汪俊竹不见了。”
我们马不停蹄赶回李时的画室,刚推开门,早等在那里的陈姐看见我们,立即迎上来,焦急地问:“俊竹真的没来找你?”
李时道:“我一大早就出去采风了,没看到她。”说完又问画室里的伙计们,大家都说没见着。
陈姐更着急了,忍不住抱怨道:“说好九点接孩子,她爸爸偏偏迟到半小时,等他到了人都走完了。人不见了,电话也不接,这么大孩子怎么就乱跑呢……”
我把陈姐拉到沙发上坐下,安抚道:“先别急,她的同学问过了吗?”
“问过了,都说没在一起。她爸已经去她常去的地方找了。”陈姐不断地揉着手指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不可抑制的担心让她的眼神都比平常显得凌乱了许多,她看了一眼李时,说道:“在学校的时候,俊竹天天说放假就要来找你,我又没有不准,她怎么就不能等等呢?”
李时叫了个姓陈的小伙子去门口等着,看见人立即带进来,小陈应了一声出去了。大家都被这个小姑娘折磨过,此刻也很着急,谁都没有心情工作。
一会儿的工夫,陈姐如坐针毡,有点呆不住,说要出去找。李时把她拦住了,轻声地劝慰,他的手按在她露出的手腕上,男人的宽厚有力覆盖女人的纤细白皙,紧紧地包握着。两人抬头默默对视一眼,流露出一种特殊的默契,是需要长期亲密的相处才会有的那种。
看着看着我就移不开眼了,脑子里的弦好像被什么拨动了。接着陈姐另一只手盖在男人的手背上,手指无力又依赖地微微收紧,像是漂在海上的人触到了救命的木板。
我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发出铮地一声,刺耳地像粉笔划过黑板。
他们……什么时候……我怎么完全无知无觉……
李时有多久没谈过恋爱了?很久了吧,久到我习惯了他随时在我身边,久到我肆无忌惮挥霍他的关心,久到虽然早听说他有了女朋友,但潜意识里总觉得眼见才能为实……
如果真是这样,很多事情就有了解释。李时没有作品参展却跟我们一起去了新加坡,当然,我当时以为是陪我。还有那些诡异的争吵,像是专门避开旁人似的。还有,李时一向不拘小节,本可一笑置之,独独对汪俊竹的追求避如蛇蝎如临大敌,最大的原因不是年龄,而是因为她是陈姐的女儿。
我真是太迟钝了,自诩能捕捉人脸上所有细节的眼睛完全被蒙住,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跟他们俩说了声我便起身出了门口。
小陈正蹲在楼梯口抽烟,我要了一根,叼在嘴里,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
小陈奇怪地看着我,我假装用力甩了甩打火机,来掩饰手指的颤抖。最后还是他帮我点着了火。
我们两个一个蹲一个站,吧嗒吧嗒各自吞云吐雾,不知不觉半包烟见了底,小陈起身打算去旁边商店买一包。走了两步突然定住了,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是穿一件米色风衣、脚蹬高跟短靴完全不像初中生的汪俊竹!
小陈确认了两遍,就是这个小祖宗,二话不说拽着她噔噔噔地跑上楼去,惹得汪俊竹一边跑一边叫别弄乱她的发型。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二楼拐角,手里最后一口烟抽完,我把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转身往车站走去。
回到家,正是暮色西沉的时候,暖暖的夕阳照进客厅,周东亭正坐在客厅地板上打电动,听见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虽然还是不冷不热的语气,但这样的问候已经让我如沐春风,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看见我进门我妈通常只给我一个眼角的余光,嘴皮子都懒得动。
我走过去,盘腿坐在他旁边,支着下巴看电视屏幕上爆出一包一包的血,满眼血淋淋,我突然觉得很过瘾。
我问他:“我能玩吗?”
他斜睨我一眼,递给我一个手柄,接着把游戏调到双人模式。
打打杀杀的战斗看着简单,玩起来我却完全不得要领,从头到尾抓着手柄一顿乱按,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一个猪队友的破坏力。
“有没有简单点的?这个操作太复杂了,不适合我。”
“你会玩什么?”
“……我玩过拳皇。”
真不是胡吹,我当年玩拳皇可是一把好手。照理,我这么乖巧的学生是不会进当时被看成“小流氓聚集地”的游艺厅的,可谁让我的同桌是游艺厅老板的女儿,小江知道了以后非缠着我带他去,老板听说我是出名的“好学生”,给了我很多游戏币,只让我在学习上多帮帮他女儿。一来二去,我也成了那里的常客,练得一手KO技能,放眼整间游艺厅没人能打过我。
可一上手才知道,现在的游戏玩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真后悔牛吹太早了。周东亭帮我换了一款格斗,我还是沿袭刚才一路蠢到底的打法,被电脑狂揍,最后周东亭看不下去了,抓着我的手帮我打,终于勉强战了个平手。
屏幕上弹出“GAME OVER”的字样,我几乎气喘吁吁地放下手柄,仿佛真打了一架似的。
他松开我的手,看着我笑道:“你出去千万别说自己会打游戏。”
我挥了挥手,身子一歪瘫倒在地毯上,说:“不打了,累死我了。”
“你用吃奶的劲抓手柄能不累吗?我扳你的手都扳不动,多打几次就好了,下回我教你。”
“算了,我不想拖累你。”
他无声一笑,点点头,似乎觉得有道理,又看我一眨不眨看着天花板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天花板。我一直以为是贴的墙布,刚刚才发现,这些花纹竟然都是画上去的,”我沉吟了一会,“唔……你可能比我想象的更有钱。”
他一听,来了兴趣,躺到我旁边,细细地望去。
过了一会儿,他问:“这个很难吗?”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对画师来说,画天花板简直是噩梦。要么整天抬着脖子仰着头,要么躺在又高又窄的脚手架上抬着手,米开朗基罗花四年画完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就落下了终身残疾。我画过一次,你知道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是你涂上去的颜料会滴到脸上,眼睛鼻子嘴,简直……呃……无法形容你的心情,大概恨透了地心引力……”
想到当时的过程,我不是爱抱怨的人,也忍不住倒起苦水。
“按照客厅的面积,这个得花上……嗯……”
我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嘴里嘀嘀咕咕估计画这个天花板花的时间。
忽然,手被人一把捏住,慢慢从空中落下。
我转过头,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睛,眼中的不舍和怜惜深深撞进我的心里。
四目相对,他说:“以后不想做就别做了。”
我笑道:“想做都没机会,国内不兴这些,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在H市见到真正画出来的天花板。”
话音刚落,他看我的眼神微变,放开我的手,凑近闻了闻,鼻子快抵到我唇边,说:“你抽烟了?”
“嗯。”
“不是已经戒了几个月了吗?”
“刚才有点心烦。”
“采风也会让你心烦?你跟谁去的?”
“李时。”我想说跟他没关系,好像又不是完全没关,干脆不解释。
他没有再说什么,坐起来继续打游戏,不再理我。
我也坐起来,看了看天色,说:“晚饭我煮点通心粉怎么样?”
低音炮传出嘟嘟嘟嘟机枪扫射的声音,他淡淡说道:“不用麻烦,打电话叫送餐就好了。”
“不麻烦,我想吃通心粉。”
这是真的,刚才抽烟的时候,我就忽然想起以前半夜回公寓,和李时煮一把通心粉当晚餐的事。日子太穷,只放一点盐,又硬又韧,比白水煮挂面难吃百倍,我们照样都吃光。时过境迁,最难的岁月过去了,最坚固的情谊似乎也在一点点离我远去。
小说推荐
- 旧人旧梦旧时光
- 《旧人旧梦旧时光》作者:等待潇湘诗社【完结】主角雨寒初三的男生,在离中考还有100天的时候,决定追求自己暗恋的女生林陌影。雨寒先是写了纸条要到了林陌影的电话号码,接着请教问题和林陌影套近乎。雨寒为了爱情努力学习,林陌影坐雨寒的自行车一起去买书,雨寒的成绩进步很快,原本成绩不错的林陌影成绩下滑,林陌影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73章
- 念念不忘念念生
- 《念念不忘念念生,又名《风雨夜送门 这里是本书唯一的官方正版发布平台,我发现有些盗版网站拿着别的作品然后标记成我的名字,那都不是我写的哦~我目前只有这一部作品呢 这内容都是我瞎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如有不合适或不正确之处,欢迎指正 简介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不算太霸道的总裁爱上我的故事,没有太深
- 都市言情Sara叶落兮连载中
- 最新章:第三卷 众里寻他千百度 20220223
- 念念时光
- 她本被爱情所伤,在也不会相信.他冷漠无情,可遇到她却总是束手无策,心底的伤一次次的愈合“你以为我是那些单纯的大学生呀!告诉你,姐姐我已经毕业很多年了,这些话早就免疫了,你这些招数还是用在那些单纯的小妹妹身上吧“这该死的女人,我在说一遍我是真心的,我爱你,你只能爱我,也只会爱我“爱!别在跟我说爱,我最
- 都市言情雨雾霓裳连载中
- 最新章:第十章 心底的伤痛
- 宅女沦陷记--谁都不是谁的谁
- 作者:墨千榕大家都说冲动是魔鬼,但是还有那么多人选择先恋了再说,失恋的事情等失恋的时候再去考虑。毕业一起失恋不是精确的科学定律,不要总说“爱有什么了不起,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结局不只存在与童话里 作者:所写的《宅女沦陷记-谁都不是谁的谁》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那个谁谁谁
- 《那个谁谁谁》作者:楚奈(完结)_TXT下载那个戴上眼镜就变天然呆的猫耳少女那个正太中二的弟弟那个青梅竹马无良男那个闷骚妖孽男那个文艺的猫耳控少年这只是一个关于JQ与网游的故事网游只是外衣,内在是小言青梅竹马是有爱的,悲情八点档什么的都是浮云╭妖孽男什么的最有爱了=3 作者:所写的《那个谁谁谁》无弹
- 网游小说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40章
- 谁是谁的谁
- 这或许是一个故事,而我,只是故事里的一个人。有时候却又希望,这,只是一个故事,而我,只是看故事的,一个人 作者:花漾所写的《谁是谁的谁》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花漾连载中
- 最新章:第七章 辛离的生日
- 折跃时空的思念
- 一颗彗星的到来,迫使少年背井离乡,只身一人,前往未知的世界。故乡的毁灭,使他悲痛欲绝 但却坚定了他前行的信念…少年与少女的相遇,使他们命运交织,两人齐心协力,共创传奇篇章 神秘的力量之下,世界大变在际.是人类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类这一宇宙中的弱小族群已经踏上了星际的征程—彗星凌空,折跃陌生的世界,
- 恐怖灵异凌辰星辰连载中
- 最新章:二十三章.恸哭
- 在旧时光里等你
- 十四年前林雨泽:傻瓜,你将来会结婚,有爱你的人陪在身边,你会忘了我的。简墨:何晓君,你以为你是谁?圣母玛利亚?你把两个爱你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就没有伤害他们吗?但凡你对夏言好点,我也不会跟你争,我就是替夏言不值!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虚伪吗?想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夏言:何晓君,有人对你说过你是一个自以为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75章
- 躲在旧时光的告白
- 单纯可爱的顾恩薰在大学时期暗恋比自己大一届的学长赵予承未果,却意外的在毕业实习时再一次相遇,还变成了她的上司 一天,在上班时偶然间听说赵予承即将订婚的消息,伤心难过的顾恩薰走上街头,却被一束刺眼的光改变了自己以后的人生,再一醒来,她回到了大学的时光,从此开始了她的第二次暗恋 不料,一直喜欢顾恩薰的时
- 都市言情小墨时连载中
- 最新章: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