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医生,别丢下我

1 惊梦


“今天上午七时许,我市第二中学一名学生在健美操训练时突发心脏病晕倒。随后,该生被送往第一医院进行救治,现虽已脱离生命危险但仍在昏迷。不少网友在微博声称:该生班主任是在明知学生有心脏病的情况下将其报入该校健美操队的,理由是对该生不满已久,此次时机正好。我台记者也对该教师进行了一系列的采访。”
    随后,电视画面插播入一段采访视频。视频中那位班主任的脸被打上了马赛克,但却能够依稀看出她的身形毫无动摇。她被众多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人围笼着。发出的声音却清晰而坚定:“我事先的确不知道她有心脏病。”
    “那请问您平时是否就不喜欢或者对她有某种程度的偏见呢?”一位记者问道。
    那位老师沉默了片刻说道:“作为一位人民教师,一视同仁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我并没有……”
    视频突然暂停,最后偏移的角度恰好显示着医院的一排座椅,像是被什么人强行打断了录制。
    画面切回,那位女主播依旧正襟危坐:“我台会将继续对此事件进行跟踪报道。下面让我们来看下一条新闻……”
    迟慕修皱眉关上电视,打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按响了一个座机号码:“喂,爸。我明天休假,打算回去看看您和我妈。另外,有件事恐怕还要请您帮忙。”
    事发一个月前,安谙是被一场噩梦惊醒的。
    桐姨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憔悴的面容上是痛苦的狰狞,她呢喃着:“振华,振华……”
    安谙泪水成行,紧握着桐姨枯瘦的手:“桐姨,我陪你去找,我陪你找他!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桐姨突然从床上做起身来,死死盯着安谙的眼睛,目光里满是焦急,她伸出双臂,用尽力气摇晃着安谙的身体:“桐姨求你,求求你!帮我找他,还有我的孩子……”
    猛然间,一阵夹杂着清晨鸟语的歌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安谙这才从睡梦中惊醒。
    她关了闹铃,大口大口地吸气,好容易才平复了焦虑的内心。
    安谙伸手够出床头柜里的一个红色小本,那是一张结婚证。照片上一对郎才女貌的夫妻笑得很甜蜜。安谙知道,那是每个情侣的爱情被法律认可后都会有的情难自禁。
    安谙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气,让她本就清丽的双眸显得更加晶亮动人,颇有一副我见犹怜的气韵。
    照片上的丈夫长得文质彬彬,透着书卷气,长相算不上多英俊,但至少算得上清秀端正。
    安谙伸出纤细的指,缓缓抚摸上照片上优雅的妻子。安谙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白秋桐病中的模样,虽然岁月为她的眼角眉梢添上了皱纹,但桐姨毕竟曾经是位出色的歌唱家,二十多年过去,容颜易老,风韵犹存。
    安谙小心翼翼地将结婚证放回原处,看了看闹钟,已经是早上七点一刻了,于是赶紧穿好衣服下床洗漱。
    等她匆匆忙忙咬了口面包灌了杯冰箱里的凉牛奶准备跨上包出门上班时,余光瞥了眼墙上的挂历才发现今天是周六!
    安谙无奈地撇撇嘴,只能拿在青海待两年,刚回M市有“时差”来安慰自己。都将自己都捯饬成这样了,再回去睡肯定没戏了,早饭也懒得再细致地重做,于是安谙茫然的现在原地,环顾四周。
    房子是三室一厅,屋内的摆设简约典雅,但此刻,安谙却突然觉得处处透着冰冷与淡漠。
    说起来,她回到这栋房子两个多月了,屋内的摆设除了几件她常用的,其他却还没怎么动过,只在刚回来的时候将家具上的白布撤了,草草地打扫了一遍,那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住人就行了。
    倒不是因为她懒,而是她真的不想去触碰那些尘封了十多年,还残留着她儿时对父母记忆的见证物品。
    作为一个语文老师,她是最能体会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敏感的。
    安谙叹了口气,该过去的总要过去,她不能总是选择逃避,心悸地逃离了桐姨的房子,相对而言,这里勉强还能让她的心有个缓冲的余地。
    她好似总是被她爱的人丢弃,父母如是,就连收养了她十三年的桐姨最终也如是。
    那么,他呢?他是否也如此?
    安谙重新打扫完房间用了足足半天。中午她又泡了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方便面对付了事。
    于是果不其然,中午睡醒起来,她的胃病就发作了。她在青海支教的地方条件较为艰苦,热水不太好打,让她的胃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这已经是她回来以后第三次发作了,她的胃药正好也要吃完了,于是她总算下定了决心起身去医院。
    医院里,迟慕修脱下大衣换上白大褂。今天他本来轮休,但临时接到他们心外科主任的电话,说是有紧急会诊,他这才从家里赶来。
    “迟医生。”周楚楚踩着高跟,姿态娉婷,长发束在脑后,即使是肥大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也遮不住她落落大方的美。
    她走上前来递过一沓资料:“这是会诊的病例,我和你简要说一下病情。”
    迟慕修低头草草翻了几页病例,微皱了眉:“好,边走边说。”
    他们第一医院的小会议室在对面的格物楼,因此他们势必要从门诊楼出去。待到迟慕修和周楚楚下到一楼大厅时,就和刚从窗口排队取完药的安谙不期而遇。
    迟慕修没想到,时隔两年,再与她重逢,心竟还是一样地疼。
    他是专门给心脏疗伤的医生,却偏偏医治不了自己一颗的心,只能任由它以错乱的频率跳动着。安谙笑,它跳得恨不得用毫秒计算;安谙哭,它又像是被冰凉的手术刀戳入,看惯了的鲜血一滴滴的流。
    迟慕修的视线紧紧锁在安谙的身上。安谙的肤色黑了许多,连人也变得消瘦了,身上穿的米色大衣还是两年前他陪她逛商场时为她买下的。
    当时安谙穿着它很合身,将她身为中文老师的优雅气质尽显无疑,现在看起来却显得空空荡荡的,只剩两片开敞衣襟在她的胸前孤独地外翻着。
    这时候,安谙终于也看到了对面的迟慕修,她的眼眸里有猝不及防的错愕,还有无尽的思念与深情。
    安谙看着迟慕修,这个两年里日日夜夜出现在脑海里的身影,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尤其是穿上白大褂的模样,和她印在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他工作时,随身携带的物件只有一个听诊器和一支圆珠笔。通常,听诊器是被他随手放进靠下的侧兜里。而靠近左上方心脏位置的小兜,则放着那只用得掉漆的圆珠笔。安谙还记得,那是她上大二时不小心别在他的书里忘拿了,后来索性就直接给他了。那时她还打趣,说是算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让他好好珍惜,却没有想到他真的一直存留到现在。
    她舍弃的东西,他保留下来。安谙眨了眨眼睛,硬生生忍住了那咸咸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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