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医生，别丢下我

十分钟后，格物楼的会诊室里。迟慕修拧眉发言：“先天性主动脉瓣狭窄，曾做过球囊扩张介入。但就目前来看，效果并不理想。我建议立即进行瓣膜置换。”
    会诊室里众多医生一片沉默。并不是这个手术的难度有多高，相反，这种手术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在他们医院成功的案例也并不少见。只是这回的病例可是闹上了新闻的，他们都不敢表态，怕一句话说错就会像安谙一样被攻击成“误诊医生”。
    “我赞同。瓣膜置换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迟医生，手术也让我去旁观吧！你可是咱们医院缝合“第一快手”，不介意让我学习一下，打打副手吧？”周楚楚看似俏皮的话语打破了一室宁静。
    迟慕修：“好。”
    “咳咳！”伴随着一阵假装的咳嗽声，心外科室主任终于发话了：“那要是没人反对的话，就用这个方案吧！小迟你主刀，周医生做副手。”
    会后，格物楼的天台上，迟慕修对着周楚楚淡淡开口：“今天谢谢你了。还有，那天的事……”
    “迟医生。”周楚楚打断了迟慕修的话。她转过原本靠在栏杆上的身体，侧过身子笑着说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来第一医院？”
    迟慕修却没有回答，一个人陷入了回忆。
    两年前，他将原来医院主任特意留给他去德国读博的机会让给别人。主任因此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觉得他不识抬举。自那以后，处处排挤他。好在那时候副主任也很赏识他，每次一有手术就叫上他观摩，兼之他又勤奋好学，那一年里，几乎将住院部里的病例研究了个遍。久而久之，他终于在学术上有了突破性进展，写下了一篇冠动脉搭桥术中如何能防止并发症的研究论文。
    就是这篇论文，再加上副主任的推荐信，让他得以进了第一医院——这个人才荟萃的地方，汇聚的都是各大医院的科室一把手。
    迟慕修自嘲道：“没什么，换个工作环境而已。当时以为换到这里，也许就能有机会给自己坐台换心手术了。”
    周楚楚看着迟慕修挂着的笑，却没有勾起嘴角。身为第一医院院长的女儿，她怎么会不知道，迟慕修当年为了安谙放弃出国机会后尴尬的处境。在这种情景下，他还能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住院医进到这家市属三甲医院中，着实不易。
    她对迟慕修本就倾慕已久，大学时因为他和安谙恋得难舍难分，她才没有涉足。研究生毕业后，她就一直待在法国进修。直到一年前知道迟慕修孤身一人来到第一医院时，才好容易说服了父亲让她回国进到医院里。
    “迟慕修，你一直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吧？”周楚楚的语气淡淡。
    迟慕修却没有作答，只紧紧盯着对面落地窗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楚楚倒也没介意，像是知道他不会回答一样，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论事业，她只能成为你的弱点，可我却能帮你。同为医生，只有我最清楚你的野心。都说不想开刀的医生不是好医生。可对你，不如说是想开有风险的刀。你的这双手，应该能够体现更大的价值。”
    好一会儿，迟慕修才转过身来，直视着周楚楚的眼睛，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坚定：“对不起。就像人只有一个心脏。我的心脏里只能住下一个人，自始至终，从未变过。我想，你也值得被安放进另一个情有独钟的心脏里。祝你能够早日找到幸福，楚楚。”
    说完，那个将白大褂穿出飘逸俊朗之感的身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天台上只剩一个周楚楚，落寞而孤寂。
    安谙就蜷缩在住院部五层走廊尽头靠着落地窗的角落里，将头埋进膝盖与臂弯之间一动不动。
    迟慕修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到她身前，将一杯热水轻轻放在地上，一开口，语气里就透着不自觉的心疼：“至少喝杯热水暖暖胃。哭一会儿就起来吧，地下凉。”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安谙有任何反应，他叹了口气转身迈开步子离去。谁知还没走两步，就被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腰身，力气大硬是让他差点没站住。
    他竭力想要稳住的不只是身形，还有不正常的心跳频率。
    “学长，别走好吗？别走……”
    听见安谙嘶哑的，还混着哭腔的声音，迟慕修再也忍不住，一个转身就将安谙搂紧怀里。
    这个迟来的拥抱，天知道他等了多久！
    “安谙，别怕。我在呢！”
    安谙不住地点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迟慕修感到有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留下，打湿了他的皮肤，融化了他的心。
    迟慕修身上久违的消毒水味道既熟悉又陌生，让安谙不由自主就沉醉其中。
    记得她小时候就特别讨厌这种味道，因为每次爸爸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手术台上回到家时，总要用拥抱的形式安慰一下独自守在家中的她。可谁也不知道，其实她要的不是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一个拥抱，而是在别的小朋友家中再普遍不过的，充斥着饭香的守护与陪伴。
    后来，她和迟慕修恋爱了，并且逐渐对他产生了依赖，她开始习惯这种味道的陪伴，他的白大褂，他的吻，他的气息，他的拥抱，还有她最需要的那句永远不会舍弃她的承诺。
    他们俩就这样安静地拥抱了近五分钟，安谙才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
    迟慕修捧起安谙的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水。
    “现在辛晓筱毕竟尚在昏迷中无法开口，等她醒了这件事肯定还会有转机的。”
    “手术方案有结果了吗？”安谙的眼中是久违的依赖。
    迟慕修微微一笑，他本就俊逸的脸上因为有了这一抹笑更多了几分宠溺的温柔。
    “刚定的方案，手术时间得等病人转醒后再根据身体状况做详细安排。手术是我主刀，你还信不过我吗？”
    安谙低下头，嘴张了几次，最后才终于开口：“其实你不用如此执着，学长。我并非是最适合你……”
    迟慕修猛然间一个吻压上来，打断了安谙还未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