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检控官

第54章


桑荞双手托腮,到此为止她终于明白了秦枳所谓辞行的真正目的地,就算她不来,他也是一定会为自己跑上这一趟的。而如果可以绕过月岛英明从另外的切人口直接调查浅野崇,说不定还要安全得多。念及此处,桑荞的心里便又多了几分动容,明明没有任何牵绊的他,所付出的也许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多。
    “浅野家与白河家是比邻而居的世交,从我们这里看过去的那栋房子,就是浅野的府邸。而我父亲,既是浅野崇留学中国期间的导师,又与浅野医院有着多项业务往来,也正因为如此,我父亲才在浅野的介绍下买下了这栋房子,尽管在那件事之后,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间风水异常糟糕的凶宅。当然,他见多了死人,从不忌讳鬼神之说,更何况这房子的价格实在合理,”秦枳摇摇头,又冷笑起来,“不过那些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买下这里的第二年,我就出现在了他们的世界里,对于秦柑的母亲来说,一生之中不会有比这更加糟糕的事情了吧。”
    他站起来,像是不希望听到她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转身在行李箱里翻出了一瓶九六年的唐培里侬香槟王(唐培里侬香槟王,由法国修道士唐·皮耶尔·培里侬(Dom Pierre P 6rlgnon)创建于1668年,自品牌创立之初,就致力于生产“世界上最好的酒”,目前隶属于全球第一大奢侈品集团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LVMH)。),回首对她笑道:“洗个澡换件衣服,我们马上就要和神秘的浅野夫妇共进晚餐了。”
    【假面】
    万里之遥的曼哈顿,特拉亨伯格家族所在的帝国大厦,身为首席法律顾问的季晴川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文件时,爱丽丝走了进来。
    “有事?”他头也没抬,只埋首于自己的另一份本职工作。
    “女王大人昨晚启程去了神奈川,”她莫测的笑容里闪过令人心寒的恶意,“所为何事,不提也罢,可是在那里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避风港的观光客,不能行驶律师特权,也没有耿直的警察好友和痴心的FBI暗中保护,就像一朵被拔掉了全身利刺的温室玫瑰,你猜,如果老头子知道了,会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很闲吗?最近菲奥娜都没给你找麻烦?”他仍然没抬头,仿佛对于这个消息一点兴趣也没有。
    提起那个女孩,爱丽丝便冷笑了起来:“不过是十年之后的另一个我罢了,为了你这样的男人发了疯着了魔一般,然后一步一步被你所毁灭……”
    “是吗?我反倒觉得你比从前更令人着迷了。”也许是听出她话中的深意,男人有些厌倦地抬起头来,却回报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收起那种魔鬼只在蛊惑人心时才会显露的表情吧,”她微微愣住,却又马上避开了他的眼睛,转身欲走,“我只是先来知会你一声,免得老头子再来试探,你又要失态。”
    “不用了,”他却在身后唤住她,“我是说,不用告诉他了。”
    女人不可置信一般回过头来:“瞒下这件事?你疯了?”
    而男人却好似无所谓地笑了笑,神情都只是淡淡的:“是时候了,相信我。”
    ※※※
    沐浴过后,桑荞换了件室内用的宝蓝色丝绸小礼服,指甲也染成了罂粟红,长发简单地披在肩上,又挑了一双可以搭配的镶钻高跟鞋,拎在手里走出房间,就看到秦枳已站在玄关处等她。他穿了白衬衫和浅灰色牛仔裤,一件v字领的湖水蓝色线衫,白色细领带打了个十字结,一派从容优雅的贵公子风范。
    那一刻,她有些愣住,尽管当初在朱丽亚的首映礼上已经见过了他的这一面,却好像还是不能习惯,嚣张冷漠的气质一下子全都妥妥当当地收起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模样。她想,如果一开始他就是以这样的面日出现在自己面前,恐怕她是一定会对此深信不疑的。忽然地,她就想到了季晴川或是欧阳绯,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够把自己隐藏得那么毫无破绽,看心情或是需要而随意变换成任何人,到底,他们都是谁呢?
    “怎么了?”他牵住她的手,她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挥走心头一闪即逝的压迫感,摇摇晃晃地换上了高跟鞋。
    按门铃的时候,他忽然附在耳畔问她:“等下介绍你的时候,怎么说呢?”
    “随便你咯,远房表姐也无所谓。”她佯装恼怒,便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让我选的话,就是未婚妻吧。”他却似乎心情颇好,话音几乎未落,她只觉一颗冰凉的东西突然套住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心中倏地一紧,立刻将手伸到眼前,一枚看上去足有四克拉重的钻戒已闪烁在指尖,她哭笑不得,他却轻轻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咱们孤男寡女的跑到这儿来,是要做什么?换了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到了嘴边的抗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主人的声音已从玄关传了出来,桑荞便叹一口气,随着眼前门扉展开,立刻挽住秦枳的手臂,绽放出了一个极度明朗的笑容来。
    迎接他们的,是浅野家的女主人紫。一套奶黄配浅橘的日式浴衣,长发也拿珍珠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樱桃嘴丹凤眼,是典型的东方样貌,加之身材娇小轻盈,实在不像已过二十的年纪。与她学贯中西的丈夫一样,紫夫人显然也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将他们二人迎进了门来。只是接过秦枳手中香槟的那一刻,她却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听不出是解释还是自言自语地开口道:“和史蒂文长得真像啊……”
    桑荞这才想起,秦枳的英文名,其实是他的哥哥秦柑曾经用过的。
    这是秦枳不愿提及的话题,和哥哥相像只能证明他们都肖似于自己的父亲。果然,他象征性地动了动嘴角,淡淡回应道:“夫人真是好记性,这么多年过去了,仅有数面之缘的人的样貌却还记得清楚。”
    “当然,他可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呢,”紫却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隐隐的挖苦之意,只是伸手躬身,和颜道:“快请进吧,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两位了。”
    尽管神色有异,主客三人还是一团和气地进了中厅,已经盘腿坐在里面的男主人忙不迭起身与秦枳握手寒暄,虽是中年的男子,浅野崇的发色却已隐隐花白,鼻梁上架着厚厚的近视眼镜,中等身材在秦枳面前也似乎一下子矮小了许多。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神色略有疲惫,想来也是刚刚从医院回来不久。
    落座之后,紫便开始熟练地摆盘布菜。整餐晚饭全部出自于女主人之手,包括鲍鱼、钮扣虾、赤云丹以及针乌贼的刺身拼盘,用粽叶包好又用喷火枪轻轻烧灼过的握寿司,蟹肉全部拆好、蟹子也铺满两侧的蟹斗,配了黑橄榄和蒜片的北海道厚岸牡蛎芝士烤,鲷鱼白子与银杏和黑豆相间的日式串烧、以及湃在冰碗里的纯米吟酿和洒了芥末颗粒的乌龙茶泡饭,实在是好看又好味得叫人欲罢不能。
    浅野夫妇的英文都很好,四人交流完全没有障碍,就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闲谈,丝毫没有任何生疏。至于闲聊的内容,已故之人是不能轻易触及的禁区,于是话题多半都围绕着彼此生活展开。直至酒过三巡,浅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道:“不知道四季阁,两位还住得惯吗?算起来那边已有十七年没人常住,又发生过那样的事,恐怕缺点生气,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妨就在寒舍屈就几日,我公事繁忙常年在外,紫一个人,也寂寞得很。”
    本来热络的气氛忽然之间有点凝结,秦枳没回应,而桑荞瞥了瞥神色不见任何异常只顾忙前忙后的女主人,才接过话来:“四季阁现在正是赏花时,我真是一步也舍不得离开,白天我才见了后院的温泉,还没机会试一试,如果夫人不介意的话,明天就过来一起,也算是给我们那里添了人气,岂不两全其美?”
    “的确,四季阁的好处,恐怕也只有紫夫人才有资格称得上了解。”秦枳闻言,便也笑了起来。
    “好啊,”紫的面色依旧如常,仿佛那里并不是曾让她痛失亲人不可回顾的所在,“明天下午,我做好了家务就带着下午茶一起过去拜访好了。”
    “这样也好。”浅野大笑两声,便又擎起了酒杯。
    ※※※
    不到十点钟,秦枳便以旅途劳累为由,带上桑荞起身告辞。虽然早已见识过了秦枳的八面玲珑,自己又是靠嘴皮子吃饭的职业,不知为何,这顿饭却还是吃得异常辛苦,回到四季阁的时候,已是话都不愿开口说一句的状态。
    黑暗之中,他在身后拥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有些疲惫的声音轻轻传人她的耳膜:“我累了……”
    她笑起来,这个冷淡的通透的仿佛游荡在人世之外的人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他吧,于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慰,也几乎是同时感觉到了指间的重量,她偏过头,忍不住抱怨道:“你就不能买个轻点的吗?”
    他闻言抬头,执起她的手来十指交握,举过头顶仔细端详,语气忽然温柔下来:“我也觉得浮夸了点,你想的话,我们换一对简单些的。”
    “我警告你哦,不要再占我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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