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我们久别重逢

45 怎能两清


晚上七点多。
    昏暗的书房里,没有开灯,凭着电脑屏幕散发的微弱光亮,徐景澜掏出西服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点火,深吸一口然后吐气,幽蓝色的烟云夹带着淡淡的烟草香味弥漫上升,渐渐地朦胧了男人沉静的脸。
    徐景澜静静的伫立在窗前,看着楼下的人影匆匆,让原本的清冽的眼神中添了一丝游离。
    似乎从下午开始这个家里就多了一份少有的吵闹,而这份吵闹是他不习惯的。也只有这里,仆人们眼中的“禁地”--他的书房,还能徒留一丝清静。
    可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刻,只要他还在家里,想要长久的清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果不其然,很快他就听见了“噔...噔...噔”的敲门声。
    难得在这个时候,他家那位一直以严以律己作为人生准则的夫人还能保持礼貌。
    只是这礼貌仅仅只维持了几秒钟,几秒种后,还不待他说请进,徐夫人就直接推门而入。
    徐景澜闻声寻去的目光,不禁有一丝冷冽。
    周瑾刚一进书房,就愣了愣。
    她闻到一股烟草味,丝丝缕缕的越来越浓。
    周瑾看了眼儿子,他总是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掩盖在沉默的平静中,平静到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平静到让人以为他不会痛。
    景澜是平时是不抽烟的,只有在他心情烦闷的时候才会想起用这种毫不自律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也许,他心里的坎还是没那么容易过吧。
    想到这,万般的话语突然堵住了一般,犹豫了再犹豫,竟不知怎么开口。
    徐景澜掐掉了快要燃尽的烟蒂,转身靠在窗案边上,月光如水,洒在他修长的身材上,勾勒出一抹淡似于无的落寞。
    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母亲,蹙了蹙眉,知晓她心中所想,直接开门见山道:“问吧。”
    今天他带着安安回了徐宅,要知道他们的徐家的少爷连婚还没结呢,就带回来一个快两岁的儿子,这无疑是给这个平静安逸的家扔下了一颗惊雷,徐家上上下下都变了脸色,他们都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奈何身份都不敢多问。可是他知道周瑾想要一个解释,徐家想要一个解释,甚至是A城的人都想管他要个解释。谁又知道,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最该听到解释的人。
    呵,可是谁关心呢!
    “孩子是...茉茉的?”周瑾迟疑开口,语气不自觉的小心翼翼。
    “嗯。”徐景澜漠然点头。
    其实她心中早已有数,问的也不过是心安而已,自己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不断,但终究是雁过无声,近不得身的。
    说到底,动过心不过也就那一个。
    周瑾到底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并没有追问原因,只是道出心中的担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徐景澜怔愣了下,视线触及门缝处的微光,觉得有些刺眼。
    半响,他面色如常,语气平淡道:“孩子需要母亲。”
    听到这,周瑾嘴角不自觉勾起一弯弧度,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都说“隔代亲”,周瑾在看见孩子的第一眼就合了眼缘,就像当初看这孩子母亲的感觉一样,没什么道理,就是打心眼里觉得亲切。再一眼,这孩子竟然直直的看着她,嗲声嗲气的叫了句“奶奶。”
    当时,她的心里就像被人灌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好受。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小人儿在你怀里撒娇宠溺。
    不过细细想来,安安才一岁半。两人又从没见过,可这孩子就像认得她似的,一个劲的冲她笑,笑的她心里暖洋洋的。这一点倒不像景澜,景澜小时候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安静的很,哪里有安安这样软糯可爱。这么说来,那就是随母性了。
    思及此,周瑾似乎能想象到苏茉抱着孩子教他叫奶奶的模样,如此想来心便软了下来。
    随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婚约之事就作罢吧。楚家这方面我去解释,怎么着都是我们对不起人家,还是要给些补偿的好。”
    不过周瑾显然理解错了徐景澜的意思,正想着如何弥补呢,却不料被景澜出声阻止。
    “不用。”
    “什么不用?”周瑾有些不明所以。
    徐景澜淡淡扫了母亲一眼,直言道:“我会和千云结婚。”
    明白了景澜言中之意,周瑾一愣,也不知是心疼安安,还是心疼苏茉,出口的话竟没了刚才的温和:“胡闹?孩子怎么能跟着后母。”
    “千云会是为合格的母亲。”徐景澜声音收紧,神色冷淡,没有半点情绪。
    “你......” 周瑾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千云的确是个好姑娘,可这位好姑娘却不是他心上的人,他难道忘了安安未来的母亲,也是他未来的妻子吗!
    他的眼神那样凉,没有一丝喜悦,周瑾看在眼里,只感觉心里揪得慌。
    怎么着都该在试一试,于是周瑾开口:“就算不为了孩子,你也就真的不再甘心娶...”别的女人。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澜打断:“我和那个女人已经两清了。”
    两清了。
    有了孩子,孩子姓徐,名字是母亲起的。
    流着父亲的血,身上是母亲的肉,血肉相连,如何能两清。
    周瑾十足十的叹了口气,但终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这两人。
    明明是南辕北辙的性子,却偏偏都走了极端。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迷。
    只是不知这情薄是否是真的情薄,而这迷局又是否会让这背对而行的两人画圆相遇呢?
    周瑾默了默,心中暗道,孩子大了,管不得了。
    她默默地的退出了书房,徐景澜依旧静默的站在那里,像是失了魂魄。
    悄无声息。
    ***
    悄无生机。
    刘医生沉默的走进卧室,对着坐在床榻边的男人微微点了下头。
    看着躺在床上女子,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清秀面庞上是一脸平和安静,没有惊慌,没有忐忑,那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安静。
    这种安静,因为了无牵挂。
    又因为了无牵挂,她等待着生命对她裁判,即使不公平,也不招架,不抵抗。
    作为医生,他早该习惯病人在生命来到尽头时的这种消极,他也早该知道当病人失去了心中那份牵扯住她的绳子,不管是好的坏的,生命就像是泄了洪的水,终难回头。
    可是他心里还是难忍的痛,为惜,为怜。
    似是察觉有人走进,苏茉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一双眸枯若古井。
    “刘医生,你来了.....”
    “是。”
    “要...打针吗?”她的语气有一丝迟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那份侵入骨髓的痛。
    刘医生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安抚的笑笑,轻声道:“没事,这次我们只打不疼的针。”
    苏茉有些不习惯这样温柔的刘医生,不过还是默默的应承了句:“好。”
    极细的针头刺破血管,微微的刺痛,但比起之前的痛根本微不足道,刘医生果然没有骗她,的确是不疼的针。
    苏茉恬淡的笑了笑,柔弱的像一朵昙花夜静而开。
    程烨坐在一旁,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仿佛连说话都怕打扰到她,不过他也对着苏茉笑。
    大家似乎都想用这无力地笑容掩盖一个不想面对的事实,所谓的特效药已经对她没有作用了,既然没有作用又何必徒添疼痛呢,今天刘医生给她打的不过是一针镇痛剂而已。
    刘医生没说,不过苏茉知道,程烨也知道,只是他们都选择了缄默。
    生死有命,苏茉终于理解了这句话,即使再不甘愿,命运的轮回依旧会将她带到该走的轨道上去。就好像,她也曾幻想过,能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以梦为鹿,奔向远方,简简单单的活着就很好了。
    可谁又能想到,短短28年的生命,竟然经历了那么多的伤。
    佛教所说的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而他早已将这所有的苦涩统统尝了个遍呢!
    茫茫命运,趟不过的河只能留给来生了。
    程烨坐在一旁,看她的眼神里没有渴望,甚至没有哀伤,这样心如止水的表情更让他失措,他觉得他已经留不住她了。
    他静静的看着她,轻声开口:“moira,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如果你想见他。我就去帮你找他,管它是一天还是一个时辰,只要你幸福一分一秒也是好的。”
    苏茉看了他一眼,眸中含笑,她淡淡开口:“烨,你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是不是,以前的你可不会说这种话的。”
    程烨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希望能等到她的回心转意。
    苏茉突然想起Bruno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Rose is not afraid of thorns, but the real courage is to face and lay down.”
    玫瑰不畏荆棘而生,可是赏花的人还是会被荆棘刺痛。
    所以,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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