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月下临风处

22 黑教


去伽莫族地的这一路,我想过万般艰难,却未想过如此。
    我自小成长于人群中,见过的人多房子多,却没见过巍峨的大山和有我腰粗的大树,树林里一旦进了去就似乎进了点零星蜡烛的大房子里,阳光被削减去大半,星星点点的从树叶的缝隙中顽强的透下来,各种萤虫的叫声和鸟儿的脆鸣声交织在一起,远处有不知名的野兽的低吼远远的传进耳朵里。
    我们就这样无话的走了三日,第三日傍晚。
    封钰独自站在一处高地,透过树叶的间隙,指给我们看,“芒赛尔明天就能到了。”我看着他萧肃的样子,心底里就突生出一股苍凉来,这个人不知道到底年岁多少,迷迷茫茫的过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被别人操控被人逼着他人选好的人生方向迷乱的向前着,特殊的身份有人寻他有人藏他,谁有曾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是我,一定接受不了事实也不愿意面对世界,第一次见他眼底里纯洁一片的他,已经不在,现在的他,不说话却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左眼血红的曈色一直在提醒我们,他身上有一处伤疤自心而始。
    我还是会傻傻的想,他在某一个瞬间,有没有想过叶之雪。
    大哥不在身边之后,身边一直是兰翎在紧紧跟随,他说,在进入贺州开始,大哥请他帮忙尽力看护好我,他应承过司奕,所以这一路我得听他的。我瞧得见,自从进入哀牢群山开始,他一直处处护我,素净的衣衫沾了污渍甚至还扯了几个口子,还好在他神仙样貌,所有的不堪在他身上都化成一股神仙之意。
    我担心大哥,也揪心他为何是黑教教主之事,他和莫相思的对话,我们都听出了他明明是和莫相思认识的。可这一路,他掩饰的实在是太过周全,我这个亲妹妹也是半点未曾透露任何。还有我有璟蕊一事我还是忍住不提及,这些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和事情飞速的进展让我还摸不清头脑,不敢唐突的把它拿出来。
    另外,也可以这么说,事情到今天这一步,大哥又不在我身边,真的能信得过的又有何人。
    我又去看兰翎,此时他在小溪边用树叶子喝水,风扬起他的乌发白色冠带随风而扬,梅若凝着一身玫粉色袄裙蹲在他的旁边,笑嘻嘻的仰着脸看他,呵,真是好一副春光出游景。
    可惜我心境焦灼,不然这情这景是上京断然看不见的。
    倪玉楼与季清让靠着树在说话。
    “你以为,皇上真的让你们来寻黑教?寻它什么给太后治病?皇上没说吧,你们这些人,也是傻乎乎的。”倪玉楼一脸嘲笑。
    季清让无辜,“我就觉得奇怪,这黑教和太后的病干系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明白于我们就让我出发了,可是皇命谁能违?诶,不对,你是看到我的扇子才进宫找皇上的,我们才出发的,你得给我们解释清楚了。”季清让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明白了。
    季清让这么一说,我们几个人登时觉得对,全都扭过头来看着倪玉楼。
    他一看我们这架势,慌忙挥手说:“诶诶,你们别看我,伽莫是我跟皇上说的,但是你们这些人不是我提议的,是皇上钦点的。”
    若是皇上钦点,那我们每个人必有用处才是。
    倪玉楼是发起者,青一是锦衣卫,梅若凝是硬加入进来的,季清让对异族史颇有研究,兰翎是鲜卑质子,皇上让他跟来的目的是什么,那我呢,我一个侯门家的小姐要文没文要武没武的,让我跟来,难道真的是为了全皇上阴阳之说吗?
    倪玉楼看见我自己坐在一旁暗暗发愁,他默默的挪到我身边坐下。
    “我与你大哥自六岁起就相识,我才是了童居士的入门弟子,他是个挂名而已。”他在我身边笑嘻嘻的说,露出两排洁白如贝的牙齿。
    “什么?”我诧异,这一说,我今天才听得,我自小便认为大哥常年跟着居士。
    “嗯。”倪玉楼点点头,“我是没人敢养我,他是必须有责任要承担。司奕在此行之前,与我说过,若是他有任何意外,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
    “什么事情?”我缓缓的问,心下有感觉,觉得整个事情像一张网,向我张来。
    司奕六岁就被太尉府送到了童居士门下,但习修时间不过六年,十二岁后除了每年必回上京外,他都没有在了童门下,他被父亲送进了哀牢深山黑教。
    黑教是伽莫神女所创属于伽莫分支,可是因由百年前伽莫招逢灭族后就随着渐渐的失落于江湖,因这黑教本身就是隐秘创办不广收弟子,所以消失也算情理中。
    但是其实黑教真正消失的原因是当时的神女爱上了中原人。
    听倪玉楼说到这,我有一个念头上心头,刚想开口确认,倪玉楼就已经点点头。
    十七年前郑崇仁帝刚刚登基,与其争皇位的九皇子谋反失败逃窜,当时的神武大将军司罗南受皇帝之命,一路追击至羌与郑地交叉地带,九皇子勾结羌国势力,重创毫无准备的郑朝军队,司罗南只能退守进哀牢重整队伍准备再战。可惜哀牢地大路险,进了山就迷路了,饿了三天三夜的时候,司罗南就遇见了独自生活在深山中的孤女,这孤女正是欧阳杜月。
    深山孤女其实只是欧阳杜月表面的身份,其实她就是黑教下一代神女,黑教创教本就是为了隐秘保护伽莫,随时在危险时可以替伽莫挡下危险,伽莫消失后黑教教主为了保护伽莫血脉从此不出江湖,只为蓄势待发寻找唤醒女王的机会。
    然而那时候的欧阳杜月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不谙世事,那样机缘巧合的遇见意气风发的神武将军司罗南,少女倾心一怀柔情全附注了,司罗南也没见过这样的世外仙灵的少女,双双坠入了爱河,司罗南一心一意要带欧阳杜月走出大山去上京。
    可欧阳杜月是黑教的神女传人,黑教教主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所有做事业的人得面前亲情总是薄弱些的,教主情愿毁了神女也不愿让她跟着陌生人带出伽莫秘密,以防到最后连黑教都保不住了。司罗南几次往返深山都没有带走欧阳杜月,然而欧阳杜月却怀了身孕,差点被自己亲生母亲送到祭台烧死。
    那时候司罗南已经不是个少年,他年近三十不,却仍旧重重的跪在黑教教主的座下,只为与月儿相守,向黑教教主承诺他带走月儿的条件就是,甘愿接下守护黑教的重任,以重兴伽莫族为己任,洒血盟誓加入伽莫,若月儿此胎为女儿则奉为伽莫神女,在女王需要时必将将神女送回伽莫。
    话说到这,倪玉楼停顿了,问我“你还记得季清让那把扇子上的图案吗?”
    九个太阳,仪式,女人,还有熊熊烈火,我想起来了,对着倪玉楼点点头。
    “伽莫神女根本不是什么好差事,其实只是仪式上的祭品而已。”倪玉楼的表情显得有点鄙夷。“所以你能理解吗?你娘亲并不是不爱你。”他盯着我的眼睛。
    而我的脑子有点混乱,他要跟我说什么,我是神女吗,娘亲是在保护我吗?
    估计倪玉楼有点不耐烦我的反应迟缓,也不等我回答,“你就是欧阳杜月的女儿,她是神女,你就是她下一代的伽莫神女,你父亲曾答应过如果女王归来你就要被还给伽莫,你的命运就逃不开最后被烧死,明白吗?他们极力的保护你,你娘远离你,就是怕被人识破你是伽莫神女的事实。”
    我的心有点抖,但是又在极力的克制,我努力在维持一个微笑,心下的慌张并不是来自倪玉楼告诉我,我不是上京城里的侯门小姐而是西南深山里的一个异族神女,而是娘亲,她如此深爱着父亲,爱到可以抛弃族人去到陌生的环境里生活,而为了我的安危她却不得不在我出生后与父亲分开,独自生活到寺庙里去,古佛青灯十几年,对她的煎熬全部都来自于她用全身心来爱的我。
    每一次与她相见,我都在怪她不似寻常娘亲那般爱女儿,不肯与我亲近,十几年来我还在执拗的怪她,然而她的付出,我竟在她去世的这一年里才明白她的苦心。
    “你爹虽然当年承诺黑教伽莫需要你的时候将你送回,可是他如何舍得,你是他和月儿的孩子,他虽在你外婆去世后接管了黑教,但是就没再提起寻找女王的事情,他忍受着与月儿的相隔之痛,就为保你完全,最后因为自己朝廷身份无法□□而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牵扯了进来。”倪玉楼说。
    司奕十二岁就接掌了黑教,黑教的人虽然也换了一代,但是毕竟是伽莫人才是黑教的本身,他们对于外来人的教主也是颇有微词的,只因司家父子有老教主的嘱托也因他们在武功上实在无法胜出司奕,司奕不爱说话,也因为于此,黑教无知心人的情况下又却又要为了妹妹的安全独自守在异族他乡,没有说知心话的人,还要时刻保着一颗防御他人的心,久而久之,司奕就养成了不与人多说话的习惯。
    司奕领受着父亲的命令,监视着伽莫族是否有再起的势头另外就是阻挡黑教从事江湖行为,伽莫的传说太诱人,即便伽莫不起但是又点燃中原人的欲望也是黑教的无妄之灾。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常年与青山绿水作伴,到底也是寂寞些,所以他常常一个人溜到贺州去,倪玉楼时常有空也在这边陪他玩耍几天,放风放够了他就又回去变成那个冷面教主了。
    后来他就遇见了刚刚长好的莫相思了。
    倪玉楼说道这,笑着摇摇头,“爱情真是个麻烦的东西,总是会出来坏事,可是它又那么美好,所有人都希望得到它,然后在老去的时光里慢慢回忆。”
    那时候,莫相思还是个普通女孩儿,倪玉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被她的美好震慑住了,那会她真是美好,蹦蹦跳跳的领着一帮流浪猫狗,笑容娇俏面若凝脂,谁也不曾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从她的眼中,倪玉楼看出了她对司奕的深深依恋,她每次看司奕,都是弯着眼睛歪着脑袋,像极了一般的思春少女。
    “可是命运总是爱作弄人得,它作弄了他们,就好像未来你也会体验命运的酸甜苦辣一般。”倪玉楼对我一笑。
    被司罗南的探子先发现奇怪的并不是莫相思,而是莫晚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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