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月下临风处

37 出嫁


大郑朝是没有姐妹同时嫁给皇族的先例的,就更别说姐妹同时嫁给同一个皇族人还是太子的,崇仁帝颁的这道圣旨简直让我和所有大郑的百姓都匪夷所思,这几天上京城里的谈资就是我被赐为太子良娣而姐姐又是太子妃的事,大家更奇怪的是司太尉已被发配蜀南夺了职位,且这姐妹二人均不是正房所出,崇仁帝竟然这般抬举,市井间相传这其中必有猫腻,大家纷纷开启想象力编故事,只是这真正的原因连我这个当事人却也是半点未知的。
    然而我也被禁足了,颁了圣旨后的第三天,宫里就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来给我教规矩,一个负责言行举止一个负责吃穿用度,把我的所有都规范出了条条框框,走路一步不可迈出一张方帕的距离,坐不可坐全只得端坐椅子的三分之一,日出而妆日落确保太子不进殿后才可卸去……皇宫内千百条规矩已经将我搞的头昏脑涨。
    即便要嫁给的人是公良煜,此刻我也怕了三分。
    教养嬷嬷在我府上待了月余,出嫁前期就只留下了秋嬷嬷一人陪我日后进东宫继续照顾我起居,时间也就一刹那如光影般逝去了。
    还有三日就是我进东宫的日子,素娘百般的不放心,恨不得把家里的家物什都让我带走,绿墨笑她,宫里啥没有,她就默默的闷出一汪眼泪来让我心疼。我走了,这家里就剩了她一人打理,绿墨已向我表明心意,决意要陪我进宫,然而太子破例允许我有一名自带侍卫,除了不得入內帷外都可以护我去各处,我思来想去决定带走离歌将小西留在家里以备夫蒙将军来接。
    一切忙忙叨叨的事安排妥当后,我的心忽的就空了,忽的也开始害怕起来。
    害怕看见二姐,害怕独自守在东宫一隅,害怕此生早已不记得我的公良煜,害怕我破坏了他和二姐的蜜糖日子。
    我觉得自己像一片风雨飘摇的小舟,在大郑朝这汪洋中独自飘零,大风吹我去哪我就要划去哪,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更没有同伴。
    出嫁的日子一比一日近了,东宫送来的嫁娶物件摆满了家中的正堂,而我却再不笑了。
    终于是挨到了那日。
    即便是太子良娣,出嫁的程序也必须是非常严谨严密的,寅时梳妆,卯时出门,辰时行礼,片刻都不能差了,每个时辰中的时间都得算的准,不得误了吉时。
    因由我不是太子正妻,所以所着衣物妆容皆不可用正红色,一身猩红色衬得自己像开错在秋日里的春花,美艳倒是美艳只有几分诡异在内。我不挑不捡,任由一众宫中嬷嬷摆布,到了出门之时,背后的家奴们哭成了一片,最后一个小主子也要离家了。
    “你们哭什么!三小姐嫁入了东宫,是祖上的荫德,是大好事!”素娘自己边哭边训诫着府里人。
    我倒是没哭,我从不认为我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只倔强的扶着绿墨的手迈出了正堂,一路行至府门正中的石屏处,那里一座八人大轿等在那里,天还蒙蒙亮,府里人挂满了红灯笼,交相辉映着总有些好看。
    恍惚间我看见夫蒙将军立于石屏旁,赶紧习惯性的搜索他身边,兰翎可在。
    我低头笑笑,头顶的繁琐配饰叮叮当当的晃了满头,他远在鲜卑,如何会来给我送亲。
    可是一旁的小西扑了上去才发现夫蒙将军是真的回来了,他一路想我奔来,“三小姐,老夫只怕是赶不上了,还好还好你还没出门子。”
    “夫蒙将军,你不是才回鲜卑没多久?”我诧异。
    “我与王子回程路上行了一多半就得知你被指婚给太子的消息,王子叫老夫即刻往回赶,让我把此物交给你。”夫蒙将军将手上一个木盒交给我。
    我打开木盒,里面静静的躺着的是兰翎常常给我吹蓬岚河民谣的鼓角,鼓角浑圆之处已经被他握的晶亮,我用手摸了摸角身,温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兰翎的身影,他送我此物,是让我念他还是让此物伴我。
    “他可有话带给我?”我问。
    夫蒙将军摇摇头,我出神,一旁的秋嬷嬷催促道:“良娣,启程了,该误了时辰了。”
    我点了点头,随她走,夫蒙将军却又追上来悄声说:“王子虽没说什么,却一心在小姐身上的,他虽不说但老夫还是看的出来的,如今国事重要他是身不由己。”
    听得夫蒙将军胡乱的说起这些,我无奈的笑了,没答他的话俯身进了轿子,夫蒙将军也是好笑,我和兰翎本应就是清水两静的,他如今替他主子来说这些话,难不成兰翎今日在场还能抢婚不成。
    轿子外内监喊了一声,“起。”
    我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突然一下子就激动了,将要嫁给公良煜的激动,将要离开家的不舍全部都涌上了心头,没有人知道,未来我的路是何样的路,人人都说一入皇宫深似海,我入的是东宫,那里有我曾经心爱的人和我曾经的姐姐,他们将如何待我呢?手里还抱着那个木盒,最后想起,兰翎也不曾教我吹过,我拿着岂不是浪费了。
    虽是卯时,但是从司府一路顺延到皇宫的路上都乌泱泱的站满了人,绿墨跟着自家小姐的轿子走在一侧,这路上的人各个都是八卦之心旺盛,就算是知道等在路边也看不到这月良娣的容貌还巴巴的等着,因着天还没亮透路上有些的人都点着小灯笼,往前看去那景色不像是送嫁的路,让绿墨心理膈应,不过看等着的人这么多,绿墨心里也有点庆幸,这可比二小姐出嫁的时候人多多了,这从小二小姐就各样不及自己小姐,这回怎么的也让她当了个太子妃夺了小姐一头,绿墨向来看的透彻,知道两姐妹感情向来不算太好,这回嫁了一个男人,这太子妃还不得怎么出招呢。
    哎。绿墨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握紧了拳头,她得凡事挡在她小姐前头才行。
    月良娣婚轿行至皇宫宫门口时天已大亮,太子良娣进东宫都及不上皇上嫔妃等级所以皇宫门口侍卫照旧值守并未接到什么仪式特令,顺利的从东角门而入一路行到东宫门口才停了轿子,有一众太监等在门口,秋嬷嬷迎上去嘀咕了几句又叫轿夫再走,从侧门而入东宫,行了一段时间,秋嬷嬷才让轿子停下,唤我出去。
    猩红色的盖头遮挡了我的视线,绿墨从外伸进来一只手我扶着跟着她的引导一路前行。
    “太子爷不来接吗?”我听见绿墨问了一句。
    “闭嘴!”秋嬷嬷这一声回答的十分严厉。
    我静静的跟着他们走,不出声,不知道是拐了几个弯迈了几个门槛,终于停下来了听见对面有个内监说话,“太子爷政务繁忙,今日良娣入宫不便来接,特赐清流殿给良娣居住,赐内监一十三人,婢女一十八人给良娣差遣,望良娣尽快适应东宫生活。”
    “谢太子恩赐。”我学着之前学过的礼仪服了一服身,我听着内监声音耳熟,难道是季引。
    绿墨又扶了我进室内坐好,“秋嬷嬷,不是说辰时需要行礼吗?”
    “绿墨我告诉你,这是皇宫,没人吩咐你就别那么多问题!问差了一个字儿,命都要没有的!”秋嬷嬷的声音依旧严厉。
    我掀了盖头,盯着秋嬷嬷,“嬷嬷,不是要辰时行礼吗?”
    秋嬷嬷见我有些不高兴,神色也略略的收了回去些,“嗯……,季公公带了太子爷的话,说免了,让您好生休息着。还有我的良娣啊,这盖头怎么能掀呢,赶紧盖上。”
    “太子来了再盖也不迟。”我站起身出去一一打量这我未来的栖身之地,东宫清流殿。
    整个清凉殿以水为景,环绕着清流殿的各处房子,我的住所居于水中央,有正殿、偏殿和侧室,而我的卧室则在正殿之后,皆用碧色物件纱幔装点,看来布置此处的人将我的喜爱研究的如此通透。
    白天里太子爷不见任何动静要过来,是啊,不都说了他政务繁忙么,我也乐得熟悉自己的宫殿,东宫的宫殿都如此精巧宽阔,皇上的后宫又将何样的宏伟。
    下人早早的送来了晚膳,我略略的吃了些就没胃口了,绿墨和秋嬷嬷伺候我沐浴上了妆容,重新盖上了猩红色的盖头,我独坐在床沿,等着天黑,等着风停,等着公良煜。
    我心想着,不管此生如何,公良煜,你我总是分割不清了的吧。
    大郑朝的深秋夜里甚凉,而且刚黑天就开始起风了,挂的树叶沙沙的想了一整夜,连月亮都给吹跑了,乌蒙蒙的一片天,夜里巡夜的侍卫交班聊天都说起过了今日就要入冬了,一年也就这样恍惚的快过去了。
    更打了四回,打更的人腿脚都轻便,清凉殿的窗棂透过来的颜色由黑变白,温度也由冷变回温凉。
    从夜深人静,到起身劳作,一切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有人推门而入,“良娣,你何必端坐一夜呢?”是绿墨的声音。
    “天亮了?”我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昨夜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困得不行告诉自己只睡一下下就醒来,可谁知,竟真的独自一人睡到天亮,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呵。
    我自床沿边站起来,身体已经僵硬,姿势就变得奇怪,绿墨赶紧来扶我,我就势扯下了盖头。
    “良娣……”绿墨呢喃着,脸上的表情要多悲戚就多悲戚。
    我随手扯过整齐的铺在床中央的白绢,卷卷的塞进柜子里,拍拍绿墨的肩膀:“没事,没事,不必搞得这么悲惨。”
    “良娣难过,不说罢了。”绿墨递了湿了水的帕子给我,再帮我把顶了一夜的累赘首饰拿下来。
    我随意笑笑,拍拍绿墨的手,“我不难过。”眼神里不想透出半分杂质。
    心里却又几分愤恨之意升起,公良煜啊公良煜,你真是给我了我一个下马威,我想过千种万种,也没想过你不将我放在心上之意在第一天就要做给我看,烛台上的红烛烧的点滴不剩,像极了我如今在东宫的处境,一滩无用之物。
    “良娣今天要梳什么髻?”秋嬷嬷一脸笑意的走进来。
    “不梳,散着!”我回答着。
    “这可不成,今日要给太子妃请安的,规矩得有。”秋嬷嬷劝阻我。
    “我说不梳就不梳!绿墨拿缎带给我绑起来就行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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