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钥匙--子午相交

第27章


 
  车里面的气氛有些尴尬,吴云在擦泪,于鹏却呆在那儿。马宽感觉这两口子似乎不像久别重逢,倒似刚吵过架。 
  送走了吴云,马宽把于鹏拉到森林公园,停车熄火。这里白天就很少有人。 
  马宽扔给于鹏一根烟:“说吧,这两天都干啥去了。”于鹏把事情经过简练地讲了一遍,马宽的下巴伸出好长,差一点缩不回来,良久才应了一声:“靠,你小子……” 
  于鹏抓过马宽的烟盒,给自己又点上一根:“明天我想去下角村。” 
  “知道,我都安排完了。”马宽也点上一根,两点红红的火头在黑夜中不停交替闪烁,于鹏感激地看着马宽,堵了一嗓子眼的话说不出来,马宽摇头晃脑地笑笑,拍拍于鹏肩膀:“你小子成了,经历这次,以后准能干大事。” 
  “大事不一定能成,家没准儿先散了……”于鹏怅然若失地望着外面,不觉被烟头烫了手。 
  第二天,一台切诺基开到旅社门口。 
  于鹏看看司机,笑了,是小胡子。 
  几个人把行李放到车上,切诺基穿过宽敞的马路、广场,向Z城方向开去,小胡子车技很好,开得又快又稳,只是不肯说一句话。谷丁碰了几次壁,不再理他。于鹏给谷丁父女介绍沿线风景,说说笑笑,不过谷小影有些幽幽地,从于鹏去见妻子回来后她就不大开心,于鹏心知肚明,只好装傻。   
  土是故乡土,人似他乡人(3)   
  车过Z城,于鹏让小胡子先去医院,他不便下车,请谷丁去里面查黄晓晓的情况。不一会儿谷丁回来了,告诉他黄晓晓只在医院呆了两天,就转去C市,具体哪家医院,谁也不知道。于鹏“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小胡子绕出城区,重新把车开上公路。去榆树钱镇的路很颠簸,大家没了聊天兴致,纷纷系上安全带,小胡子娴熟地把方向盘转来转去,躲避因新雨出现的路面大坑。 
  过榆树钱镇的时候,车子没有停,但见有两户人家支了灵棚,于鹏想那儿不是两个警察的家,就是于京水的家。 
  因为天色还早,过四道岗坟地的时候谷丁特意叫车停下,看了看地势山形,又分辨一下方位,奇怪道:“坟地没什么呀,虽然不是上好的地,但也没有什么冲克之相,怎么会这么邪呢?于鹏,你祖父的坟是哪座?” 
  于鹏一耸肩:“小时候叔叔告诉我,爷爷的坟和大家不在一起,是个挺特别的地方。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呢。” 
  “那你父母的坟呢?” 
  “父母都火化了,没有坟。” 
  “哦……” 
  谷丁来回巡视了几遍,于鹏给他指出当时大忠子被拉下去的坟头,谷丁看了看,没什么异样的地方,连裂缝都没有。刚要走,他猛地又回头一看,指着坟墓的方向道:“别的坟都是朝南,这座怎么是向东的?奇怪,奇怪!”又围着那坟绕了几圈。 
  天色向晚,大家觉得不便久留,重新回到车上,车子摇摇摆摆开进了下角村。 
  刚进村口,路就被堵住了,土路中间站着一个粗衣布鞋的乡农,动也不动,佝偻的背对着切诺基。小胡子轻轻按了一下喇叭,那人似乎根本没听见,又按了一下,乡农慢慢转过身来,众人差点吐出来,那人脸上焦煳稀烂,麻风不像麻风,脓疮不像脓疮,黑糊糊、黄瞎瞎,疙疙瘩瘩、条条块块,简直不能叫做“脸”……   
  难寻热心人(1)   
  “哎呀,张老怪,你怎么又堵道儿呢,快闪开快闪开。”旁边不知何时上来个岁数很大的村民,把那个怪人推到一边,小胡子向他点头致意,轻轻巧巧把车开了过去。村子设置得很别扭,道路七扭八歪不成样子,大约六七十户人家形成三排房子,有的还分了岔,堵成四五排。挂锄时节,农田里的人却很少,村民们不知道猫到什么地方去了,冷冷清清的村子缺乏生气。 
  车子开到村中的一片小广场,说是广场,实际就是一片平地,村里有大事小情,村民都在这里集合。再往里去,小毛道就变窄了,车子开不进去。几个人下了车,几个幽灵般的村民不远不近地观望着,但谁也不上前来。村子很穷,竟有一多半是土坯房,不时还有扎眼的人去家空的废墟,这在这个相对富庶的省份还不多见。于鹏怕被人认出来,戴了副墨镜,他深深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鸡牛马粪味和农田稻谷禾香混杂在一起,还有些旱烟味道。他似乎对这些很熟悉,又很陌生。多少年了,他一直就没有回过老家。 
  “请问,村长家在什么地方?”谷丁很客气地问离他最近的村民,那人一闪,回屋了。谷丁又问另一个,那人也一闪,消失在篱笆后面。“邪了门了!”谷丁对这些古怪的村民感到很纳闷,他觉得乡里们应该都很好客才对。举目四望,刚才围观的人都没有了,一座座土坯房像一群沉默的怪兽,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在四周默不作声。 
  “哪有什么村长,你们白费心呐!”正焦急间,刚才赶走张老怪的老村民,把锄头向地下一杵,看着这四个衣冠楚楚的陌生人和他们的吉普车。 
  “老大爷,您好,我们想找村长打听点事儿。” 
  “别费心啦,下角村现在就没村长,选谁谁不当啊,你瞧,你瞧……”那老汉向小广场的一块破旧告示牌上指去,上面是一张陈旧的告示,大致内容是选举村长会议通知,可落款时间还是九几年的。风吹日晒,告示已经破得没了样子,好多字迹已模糊不清,红色的公章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如果不是四周突出的木框还挡些雨水,告示恐怕早就被泡碎冲跑了。 
  “请问您……” 
  “我姓于,叫于百泉,老辈人都叫我泉子。”老人很和善,全不似那些怪怪的村民,他见这些人不像耀武扬威的下乡干部,索性大胆起来:“你们要问什么事儿吧,俺在村里年头也不短了,大事小情的也知道些个,要不,到俺家坐坐?” 
  众人欣慰,难得碰到这么个人物,小胡子锁了车,几个人跟于百泉老人走向一间破旧的土坯房。谷小影还想看看乡村风貌,不远处,那个面孔似鬼的张老怪缓缓行来,吓得她紧跑几步,抓住了于鹏的胳膊。 
  “屋舍陈旧,缺茶少水,有违待客之道啊!”于百泉说话有板有眼,还冒出不少文词。房屋果然简陋,只有一炕被黑黑的,似好久都没拆洗过了,除了旱烟味,屋子里还弥漫着一种久不通风的霉味。谷小影皱了皱鼻子,于鹏帮她掩饰过去,他可不想失掉这个难得的突破口。大家落座,小胡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软包中华递给于百泉,于百泉哪见过这阵势,一盒软中华的钱够他抽三个月的烟了,当下吓得连连摆手不敢收,小胡子一笑,把烟盒向炕里一推。 
  “于大爷,您……” 
  “先别叫大爷,咱俩论论辈儿啊。”于百泉觉得谷丁他们过于客气,有些不好意思,二人一问年龄,于百泉只比谷丁大三四岁,可是看上去俩人差距足有二十年。 
  “瞧瞧,城里人就是年轻,少性!”于百泉啧啧赞叹,轮到谷丁不好意思了,岔开话头开门见山:“我们来,是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谁?” 
  “于飞!” 
  “老村长?你们打听他做什么?”于百泉装上一锅烟,咕嘟咕嘟抽起来,半天没说话。 
  谷丁等不到下文,追问起来:“您跟他熟吗?” 
  “他呀,嘿……”于百泉又闷头抽起烟来,不再吭声。好好的开局一下变成了僵局,谷丁对这个忽冷忽热的老头儿有些束手无策。   
  难寻热心人(2)   
  于鹏绕了个弯子:“您认识董万娇吗?”于鹏报的是奶奶的名字。 
  于百泉好像回过劲来了,点头道:“认识,认识,那可是个才女呢!”于百泉抽烟岔了气,吼吼地咳嗽起来,谷小影走到他背后,轻轻帮他捶背,于百泉一面咳嗽一面挥手道:“没事没事,闺女,细皮嫩肉的可别累着你。” 
  谷小影脸一红。于鹏趁热打铁,等于百泉咳嗽完,又问道:“您既然认识董万娇,肯定也熟悉于飞了,能讲讲他吗?” 
  “你们是做什么的呐,这么刨根问底的?”于百泉还是心存顾虑。 
  谷丁撒了个谎:“我们是史志办的,想了解一下各地的村屯历史。” 
  “啥这办那办的,只要不给咱添费用就成啊。俺看你们不像那些当官的,又给烟又捶背,得,今儿就破例讲讲吧。” 
  大家脸上一喜,山神终于开门了。 
  “这话呀,可远了去了,那还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比日本鬼子占东北早一年,于飞生在下角村,他祖上和我们都是一家,全姓于。下角村地方背呀,虽然穷点,可就成全了这儿,一没赶上鬼子扫荡,二没赶上归村并屯,连汉奸都看不到,当亡国奴的日子虽长,却也没啥凶险,大家伙儿日子过得还算踏实。这于飞小时候挺淘,嗯,不是一般的淘,别家孩子掏掏鸟窝堵堵烟囱也算顶天了,他可好,七八岁就鼓捣洋炮,把手掌炸豁了,整日间又是上山疯跑又是四处讨嫌,村里人可烦他呢。但老人说这孩子有闯劲,日后能成才,大家也才没太计较。十多年说过就过,于飞长大了,成了半大小子,这时候赶上日本鬼子滚蛋,国民党共产党在东北开仗,那时候林总,咳,后来文革改叫林秃子,指挥那叫啥战役来着,什么三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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