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湖边的迷雾

而当天只有一个人能拿到那楼里其他教室的钥匙。那个人就是你——“那打更老头的脾气古怪，只和我处得来，别人去要钥匙，他也不会给。”这是你当时的原话吧？”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吴所长。吴所长无动于衷，并不答话。过了良久，这才慢慢摘下手套。黑夜里只见他双手手指修长，灵活至极。韩宣忍不住道：
  “怎么样，现在就让我根据以上这些猜测，试着将整件事情还原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洗耳恭听。”吴所长微微一笑，低头弹了弹指甲，神色泰然。韩宣见他并不慌乱，对自己的话竟浑似不放在心上，微感诧异，打量了他一眼，缓缓讲述道：
  “故事最早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那是个荒唐混乱的年代，也是个热血沸腾的年代。在那激扬的岁月里，六个年轻人在命运的作弄下，背井离乡，相识在这里，成了这里的知青。这其中四个是东北本地人，另外两个却是来自南方。他们是一男一女，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早就私定了终身，立志劫难过后，便相守一生。那时已是大变革的后期，大家苦尽甘来，幸福就在眼前。哪知世事变幻，后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竟让整件事完全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成了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们六个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在那困难的日子里他们相互扶持，共度难关，感情弥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却起了变化。那四个东北人中的一个小伙子，竟也喜欢上了这个南方女孩。自从他第一眼见到女孩的时候起，心里便无时无刻全是这女孩的倩影，她的音容笑貌每日在他心头上回荡，怎么也挥之不去。久而久之，终于深陷其中，爱的无法自拔。可女孩心中始终只有那唯一的一个人，再也容不下他的位置。哪怕她把他当成亲哥哥一样对待，哪怕是他们一起合影时，她开心的依偎在他怀里。可这又能怎样呢？所有这些都改变不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就是那女孩根本不爱他！”
  吴所长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眉宇间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但转瞬即逝。韩宣一笑，道：
  “没错，我说的就是你。说实话，一想到你当时心里那份煎熬，我甚至都有点同情你。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你也不用太沾沾自喜。”
  
☆、第三十二章
  咱们言归正传，你们六人那天上岛游玩，从岛上回来后，你对林映卿的感情自是与日俱增。可这又有什么用？你感情越深，痛苦也就越深。说到底，她终究还是别人的人。跟你又能有什么关系呢？你知道她对刘逸凡矢志不渝，生怕惹恼了她，甚至不敢跟她透露一丁点儿自己内心的想法。于是就这样浑浑度日，直到那一天的到来。那天你们五人去那楼里写生，之前的过程都跟你所说的一样。你们下午进了304教室，在那里画了落日，晚上又宿在教室里。可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和你所讲的大相径庭。当日晚间，其他人都已熟睡，你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白日里林映卿和刘逸凡种种亲昵的样子，像无数条毒蛇般吞噬着你，让你痛不欲生。终于，你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情感，偷偷起身叫醒林映卿，拿出之前从打更老头那要来的钥匙，打开了对面教室的门，将她领进了那里，说是有事要跟她谈。林映卿对你十分信任，自是不疑有他。于是你趁机向她诉说对她的种种思恋爱慕之情，你本是满怀期待，哪知换来的却是冰冷的拒绝。也不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许是她哪句话刺激了你，让你羞愧难当，终于连最后的一点点理智也丧失殆尽，痛下杀手。你猛地将她按倒在讲台边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挣扎过程中她身上的那张照片便滑落到讲台下边。”
  “眼看一个鲜活美丽的女孩转眼变成了尸体，你一下子清醒了，恢复理智了，也慌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后悔是肯定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再怎么后悔她也活不过来了。何况你内心深处或许隐隐觉得，她就算死了，那也比活在刘逸凡身边，每天看着两人开开心心要强。你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寻思善后事宜。最好的方案当然莫过于嫁祸了，经过仔细斟酌，你又回到304教室，轻轻叫醒徐老板和红姨，他俩看到尸体当然大吃一惊，但至于是否觉得伤心，那就另当别论了。从那照片上红姨对你的亲昵举动，以及你一个电话便让她言听计从出来相会的表现来看，我想红姨对你的感情，恐怕并不只有朋友之情这样简单吧？若果真如此，那她对林映卿的死想来也不像你所说的那般伤心，反而会庆幸的很呢。至于徐老板呢？这我就猜不出了，或许是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至深，也可能是你威胁了他，握住了他的某些把柄。总而言之吧，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俩终于答应了替你掩饰这件事，并将它嫁祸到刘逸凡的身上。”
  “你们三人悄悄将林映卿的尸体抬回304教室，放在讲台旁边。在这过程中刘逸凡当然一直在熟睡，并没有发觉。等到一切布置妥当以后，红姨一声惨叫，你和徐老板假装从梦中惊醒，刘逸凡也惊醒过来。当他看见不久之前还盈盈笑语的亲□□人竟已横尸地上，心中这份惊骇伤心自不必提。大家慌忙报警，哪知警察来了之后，你们三人竟异口同声咬定便是他杀了林映卿。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林映卿正在谈恋爱，定是两人之间产生了什么感情纠纷导致如此。刘逸凡陡遭剧变，心伤爱人惨死，恐怕神智都有些不清，虽然矢口否认，可那又有什么用？像这种偏远地方发生的案子，人证自然是最重要的证据。何况那时正是混乱年代，是非难分，他一个外地知青，又是孤儿，家里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身处嫌隙之中，自然是百口莫辩。当时调查的警察，估计也都是糊涂蛋，轻而易举便信了你们三人的话。眼看你这嫁祸之计就要成功，哪知柳暗花明，刘逸凡竟然在派出所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你心中不免大失所望。不过这样也好，他畏罪潜逃，更加坐实了罪行。”
  “然而事情到此，却并没有结束。刘逸凡亡命天涯，自身难保，已不足惧。林映卿家里只有一个外婆，老太太身在千里之外，当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有一个人却不肯就此善罢甘休，非要闹个究竟出来。那是谁呢？就是张处长。不知什么原因，当日你们去那楼里写生，张处长没有去。等他得到消息后，林映卿已死，刘逸凡已逃。原本欢乐的六人组眨眼间只剩四人。这样的结局自然让人难以接受。这里且容我大胆揣测一下，张处长在时隔三十年后竟然仍对此事耿耿于怀，念念不忘。恐怕他当年对林映卿的感情，也不单单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吧？他是不是也像你一样，对林映卿有着某种特殊的情感呢？我虽和他接触时间不长，却也感受得出，这人别看身有残疾，沉默寡言，性格却是坚韧不拔，行事果决，很难对付。何况他和刘逸凡大有不同，他是东北本地人，虽然家不在这里，却也离得不远。又不像刘逸凡一样是无人管的孤儿，想来你是不敢对他下手的。所幸他当时并不在场，或许他心里清楚，凭刘逸凡和林映卿的感情，绝不可能下此毒手。可众口一词，又没有证据，他一个外地知青总难成事。何况正赶上上面政策变化，知青返城，大家烟消云散，他也只得回到了家乡。然而人虽走，心却仍在。梦中女孩的惨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他也依然从未放弃。”
  “时光飞逝，悠忽三十余载，转眼到了去年。他这时已人过中年，有家有业，成了张处长。可年少时的那件往事却始终在他心头萦绕。某次酒醉过后，在得知朋友女儿将要来到这里上学时，他终于忍不住将当年那件事说给了那女孩听。他本是说者无意，那女孩却听者有心。来到这里后，便着手调查那栋楼。张处长自然知道林映卿当年是死在304教室里的。而那女孩便以这个为线索，深夜偷偷溜进了楼里。哪知那楼这么多年废弃不用，教室上的门牌号早就无影无踪，她竟然阴差阳错地走进了304对面的教室，并且凭着自己执着的精神，终于在讲台下面找到了林映卿死前留下的那张照片，这就更加让她相信自己找到的这间教室，便是当年案发的那间304教室。回到寝室后，她将自己行为记述下来，准备继续查探。可这时她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或许出于少年人的逞强好胜，她没有马上联系张处长，而是打算自己接着调查。正是这个决定最终让她走向死亡深渊，她开始拿着照片询问学校里的人。她询问的到底是谁呢？那自然便是当时正担任女寝管理员红姨了。记得那天晚上第一次看见红姨时，学生会的石哥曾经跟我们说过。红姨之前并不是现在这个发型，只是有一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去镇里烫了一个奇诡异常的发型。现在想想，那是为了什么？那是因为那女孩拿着照片去询问过她，她大惊之下，生恐被认出照片上的自己，临时换了发型挡住了额头上那颗痣。”
  “所幸这么多年过去，人的相貌早已大变，那个叫白鹭的女孩并没有认出自己。然而时间紧迫，她马上将这件事告诉了你。你听说照片重现人间之后，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再一联系女孩的来历，自然而然便想到这事多半是和张处长有关。这三十年来，刘逸凡始终渺无音讯，你们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本以为事情就此过去，想不到又起波折。你马上意识到若不迅速采取措施，让她再这样查下去，终究会纸里包不住火，到时候一切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