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春暖花开之时

28.
    这场暴雨连续下了两三天，由开始的滂沱大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直到第四天早上A市的天空才微微的放晴。
    微微淡蓝天空中的太阳半掩在几片薄薄的云层后面，最为难得的是下完雨后空气清新，连闷热的空气也变得凉爽许多。
    A市依旧是繁华匆忙的景象，鳞次栉比的大厦密密麻麻的，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佳扬集团所属的大厦，这栋大厦总共有三十层，佳扬集团并不算A市最高的大厦，但大厦表面的玻璃一块块棱角分明的折射着微弱的阳光，想要看清楚它的全貌必须微微眯起眼睛才行，整座大厦的造型巍峨独特，艺术和商业的气息完全融洽的混在一起。
    陈迦山此时就坐在这栋大厦最顶层的办公室里，他的身子有些倾斜的撑在暗漆光泽的办公桌上，手里静静的翻阅一本书，微微低着的脖颈线条刚毅，表情淡漠如一湖无波的水，比起前几天苍白的吓人的脸色，现在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门口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李助理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办公桌前目光微微的停在桌子右上角的一打厚厚的文件夹上，犹豫再三才开口说道：“陈总，关于这些文件您看了吗？底下各个部门都在等着您批准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陈迦山懒懒的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先放着，我一会儿看。”
    “这恐怕不行，陈总，有些项目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候。”李助理的眼神有些无奈，各个部门经理害怕陈迦山，这几天几乎都要把他给催死了，他能怎么办？他不过也就是个在老板手下打下手的助理而已。
    陈迦山把手里的书一合，揉了揉眉心，“行了，我会看的，你出去吧。”
    李助理点点头，抬脚准备转身走出去，门口又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个身穿着黑色白领装的女人走了进来，这个女人是陈迦山的秘书，刚来公司没有多久，她表情有些畏缩，“陈总，这里有一份您的快递。”
    快递？陈迦山看了眼她手上灰色的快递袋子，表情不变，语气淡淡的，“放桌上吧。”
    秘书唯唯诺诺的点点头，走到办公桌旁把包裹放下，高跟鞋蹬得哐哐直响的走出办公室。
    陈迦山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他拿起快递看了两眼，包裹很轻，快递单上收件人正是他的名字，而寄件人只是粗略的写了个黄先生，这个黄先生……陈迦山迟疑了一下，他并没有姓黄的朋友，他的朋友不多，一向鲜少人给他寄东西，尤其是寄到公司来，这包裹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总，要不我来拆吧？”李助理看了看陈迦山的表情，又看了看包裹。
    陈迦山摇了摇头，捏了捏包裹，仅仅是迟疑了半分就把包裹拆开了，包裹里是一个封的好好的牛皮文件袋。
    他打开文件袋，把手伸进去却摸出几张照片，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就变得阴沉的可怕，而李助理微微伸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照片，表情也透着古怪，“陈总，这……”
    陈迦山动作有些急促的把文件袋朝下抖了抖，文件袋里的照片全都散落在桌上，大概有个二十几张，照片上的人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三四个人，陈迦山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朝着李助理摇了摇，他微微的眯着眼睛，声音里有一种隐忍的戾气，“这个你怎么解释？”
    李助理看了看照片，冷汗直流，连忙解释道：“陈总，这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听您的吩咐跟着顾小姐……”
    “够了，我知道你不会。”陈迦山微微斜着头看着桌上其他的照片，手指摩挲着手里那张顾锦初笑靥莹莹的跟楚宇洋正吃着晚餐的照片。
    他的声音渐渐转轻，“你跟着她的时候没有发现其他人跟着她？”
    “这……”李助理微微迟疑，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说道：“我没有发现，可能是我疏忽了。”
    “……”陈迦山沉默的看着手里的照片，眼底忽明忽暗。
    门外一片嘈杂的声音，接着传来方才秘书的声音，“小姐，你不能进去……小姐！”接着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两个曼妙的身影一前一后的急急的闯进来。
    先是那个秘书有些惶恐的开口说道：“陈总，不好意思，我有拦着这位小姐，可是她……”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陈迦山挥了挥手，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梅央，“你来做什么？”
    梅央趾高气扬的看了一眼身边低着头的秘书，听着陈迦山问她，立刻就换上一张柔弱无害的笑脸，“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陈迦山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朝李助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桌上的照片收起来，李助理会意的急忙伸出手把照片收进袋子里。
    “你的伤好点了吗？”梅央对于陈迦山的沉默不以为意，她慢悠悠的走过来，先是看了看陈迦山的额头，接着就移开视线看着李助理把照片粗略拢一拢快速塞进牛皮袋子里，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得意。
    而陈迦山却抓住了她眼里飞快闪过的情绪，他皱了皱眉，“好多了。”
    梅央点了点头，一脸兴趣的伸手去拿李助理手里的牛皮袋子，李助理正准备去拿陈迦山手上抓着的那张照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文件袋已经到了梅央的手上。
    “梅小姐……”李助理犯难的看着梅央，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陈迦山，像是在询问他要不要把文件袋拿回来。
    陈迦山仅仅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梅央，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梅央作出一副好奇的不得了的表情，而嘴角的弧度却无法抑制的越来越上扬，她真的特别想知道当陈迦山收到这些照片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愤怒？还是羞耻？还是心寒？他一定会恨上顾锦初吧？一想到这里梅央的心头就涌起一股无限的快意。
    她慢慢的把照片从文件袋里抽出来，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哎呀……这不是姐姐吗？”边说着还边看了看陈迦山的表情。
    她一张一张的翻看着，嘴里不住的说道：“咦，这个小孩是姐姐的孩子吗？真可爱啊……这个男人是姐姐的男朋友？不对啊……那这个男人又是谁啊？”
    尽管陈迦山早已经知道莫昂和豆豆的存在，也跟楚宇洋会过面，可是这些话让梅央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说出来，他就觉得胸膛里像是一团熊熊的烈火愤怒的燎着。
    “看够了吗？”他冷冷的丢出一句话来。
    梅央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什么？”
    “我问你看够了吗？”陈迦山的语气又冷了冷。
    “看够了啊，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吗？迦山，姐姐回A市了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梅央甜美的笑着，并不接他的话茬，而是话锋一转。
    这个女人！陈迦山眼眼神骤冷，突然把手掌收紧，手里捏着的照片顿时变成一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接打在了梅央笑的灿烂的脸颊上。
    他的表情冷如冰窖，被砸中的梅央脸色的笑容却生生的凝固住，一旁的李助理眉眼之间透露的皆是震惊。
    陈迦山拿照片丢她？梅央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团打在她脸上然后掉落在地上还在打晃的照片，就感觉自己软绵绵的心脏被狠狠踩了一脚一般，为什么他总是要让她这么不堪？
    她的声音细细微微的颤抖着，“为什么？”
    “梅央，你不要太过分了。”陈迦山极度厌恶的看着她，那种眼神就像看着一只恶心的蛆虫。
    “过分？！”梅央反问，她微微低头和他冰冷的对视，继而又大笑起来，“什么叫过分？陈迦山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陈迦山脸色微寒，猛地站起身来向前微微前倾了点，越过办公桌伸出手一把用力的打落她手中的文件袋和照片，“这些照片是你拍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梅央被他一句话堵的语塞。
    陈迦山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一字一顿，吐字清晰，“除了你，没有人会做这种事情。”
    梅央感觉眼眶有些湿湿的温热，原来在他心里，她真的这么不堪，呵，有什么意外的？她早就知道了。
    她眨了眨眼，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流出来似的，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微微抬起下巴，“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陈迦山，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很伤心很愤怒？”梅央嗤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明明知道顾锦初回来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对她还没死心吗？”
    她蹲下身去捡起两张照片，另一只手动作激动的对着照片拼命的指点着，“你看这个，顾锦初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还有这个，他们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你眼睛瞎了吗？还是装作看不到？陈迦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已经彻底忘记你开始新的生活了，你看不到吗？！”
    “你说的没错，我们都一样可怜，我们都在自欺欺人！”
    梅央自顾自的说着，说到最后甚至泣不成声，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掐的快要爆开了，疼的她连呼吸都被倍感艰难。
    温热的液体从她眼眶里不断的溢了出来，顺着脸庞的弧度淌下去，她挥手一甩，照片又飘飘的落在地上安静的躺着。
    梅央说的一句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插在陈迦山的心上，他紧紧的抓着办公桌的桌角，手指用力的微微泛着白。
    李助理有些心悸的看着面前僵持对峙的两人，感觉后背都凉了一大片，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办公室里只听得到陈迦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梅央低低的啜泣声。
    “滚。”陈迦山慢慢抬起手，指着办公室的大门，毫无感情的吐出一个字眼。
    梅央低低的笑着，眼泪都流进嘴巴里，呛的她感觉口腔都发苦，“陈迦山，你甩不掉我的。”
    她转过身去，背挺得直直的，步履有些急促凌乱夺门而出。
    李助理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梅央，又看了看散布满地的照片，咽了咽口水开口问道：“陈总，这些照片……”
    陈迦山缓缓的坐下身，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却给人一种凛然的感觉，“你出去吧，我自己来收。”
    李助理如或赦令般的连忙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走的时候还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办公室里静静悄悄的，陈迦山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桌前，弯下腰一张一张的把照片捡起来，装进文件袋，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小心的把文件袋放了进去，最后缓缓的把抽屉关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走到落地窗旁，两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眺望着街景，眼里忽而冷然忽而迷蒙。
    他静静的站了很久，仿佛一尊恒久不变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