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春暖花开之时

34.
    回到景阳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了，乘凉的人们都已经散去，小区重新归于沉静。
    莫昂站在楼下抬头瞧了瞧四楼左边的窗户，黑漆漆的一片，他输入密码，打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缓步走进电梯里，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按了四楼的按钮，电梯门沉闷的闭上。
    倚在按钮旁的墙壁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嘴角左边微微肿起还带着血丝。一双煦亮的眼睛忽而清明忽而沉寂。
    很快电梯就爬上四楼，他走出去，声控灯又再次亮起来，他看着那扇紧闭的实木门，迟迟没有动作，最后他还是伸出手，输入密码，开门，走进去。
    客厅里是一片漆黑，他也没开灯，凭着感觉在玄关换了拖鞋，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过后，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客厅，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他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客厅的灯突然啪的一下亮起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不舒服的眨了眨眼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顾锦初站在他身后的房间门前，手扶着门框边，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她确实没有睡觉，莫昂进家门的时候，她是知道的，她靠在床上等着房间门下漏进灯光，而那光线却迟迟未钻进来。
    所以她才下床出来看看。
    莫昂一动不动的坐着，顾锦初皱了皱眉走过去，绕到他身前，问：“怎么了？公司出什么事了？”
    坐在沙发上的莫昂沉默的可怕，顾锦初低下头去，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莫昂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左手，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力气大的让顾锦初有些措手不及，她挣扎了两下，抬头就看见莫昂一双沉沉的眼睛望着她看，目光下移，就看见他红肿的嘴角。
    “你和别人打架了？”她努力克制着在他怀里的不适感，强装镇定的问道。
    莫昂轻轻的“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回答她问的哪一句话。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那双眼睛比平常要亮许多，澄亮的就像是用水给冲刷过一样，他的手还抓着顾锦初的手臂，手掌的炙热感不断的传递到她左手裸.露的皮肤上。
    “为什么喝酒？又为什么打架？你不是说公司有事吗？”如此亲密的接触让顾锦初脸色有些赫然，嘴里止不住的叨叨：“还骗我是去公司，一定是为了女人打架吧？看你伤的……怎么样都犯不着跟别人打架吧？”
    她好不容易坐起身子来，想要脱离莫昂的怀抱，“我去给你拿药箱……诶！”话还没说完又被大力一扯，重新跌回他的怀里。
    顾锦初感觉自己的脸颊都要烧起来了，还好她的脸是面向着莫昂的胸膛，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胸膛散发的热度和特属于他的味道钻进她的鼻腔里，让她不由面红耳赤。
    她不安分的在他怀里动着，努力想要挣脱出来，肩膀却被莫昂微微着力摁住。
    “别动，就这么让我抱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莫昂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进她的耳朵。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和脆弱，顾锦初的动作僵了僵，终是再没有任何动作，而是任由他抱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昂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平稳的呼吸着。
    应该是睡着了吧？顾锦初这么想着，她稍稍动弹了一下，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和脖子因为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一个动作而微微的发酸。
    “……顾锦初。”
    “嗯？”原来没睡啊，顾锦初刚想抬头，发顶却被一直大手按住。
    “你不要抬头。”莫昂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微微精神了些。
    顾锦初默默点了点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莫昂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说出的话像是飘在空中，他说：“顾锦初，我到底要多努力，你才会看得到？”
    “是我不够努力吗？”
    他伸手把她的头掰正，垂着眼看着她的脸，眼神悲伤迷惑。
    顾锦初感觉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她只能摇摇头，他怎么会不努力，他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的啊，只是……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是不是因为他？因为陈迦山？”他蓦地松开手，有些颓丧。
    她僵着身子，“说他干什么？”
    “难道不是吗？
    “你不是因为他才迟迟不迟迟不接受我吗？你对我有感觉的不是吗？”他急促的抓起她的手腕，力气大的让她觉得手腕发疼，“在国外的时候，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真后悔让你回国！”
    莫昂的眼睛微微发红，嘴角旁的红肿刺着她的眼睛。
    “你先放手……”顾锦初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
    “放手？怎么放？”莫昂问。
    顾锦初抬眼就对上他冰凉的目光，他说：“我也想放手，可是来不及了。”
    “或许四年前来得及，可是现在不行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这里不答应。”
    “是不是无论如何我都比不上他，再怎么努力都不行？”
    她怔怔的看着他，甚至忘了挣扎，他第一次用这样清冷的眼神看着她，一直以来，他都是温柔的，默默的给她温暖，供她不会在这绝情的世界上冻死，可是现在，他的温暖好像已经被她用完了，他的耐心耗尽了。
    她下意识的想去摸他的脸，他却先动一步，松开她的手，双手捧着她的脸，贴上她的唇，只是一下，就退后去，如蜻蜓点水一般。他仍旧捧着她的脸，双目与她平视，表情心灰意冷，“我不想逼你，可是我也不想难为自己了，也许我们都该好好的想一想。”
    “我……”顾锦初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莫昂用眼神制止了她。
    他松开双手，站起身来不再看她，走到玄关处，换了鞋子，打开门去，微微停顿了一下，他背对着她，手扶在门把上，声音很轻：“我最开始觉得只要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很好，后来我觉得只要陪着你总有一天你会忘记从前，看一看身边的我，我告诉自己我能等，我以为我不会介意……你心里还有别人，可是人都不满现状，总会要求更多更多，爱很自私，顾锦初，对不起。”
    他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顾锦初坐在沙发上，慢慢的蜷起身子，今晚发生的一切她都还没来得及消化，仿佛上一秒还在厨房里，他在她身后无限温柔对她说：“一切都有我，你不要怕。”转瞬之间他就用一副冰冷的口吻对她说：“顾锦初，对不起。”方才他说的那些话甚至还回响在她的耳畔，明明一直都是她拖着他，她伤害他，可是最后迁就低头说对不起的人，却是他。
    她掐了掐手臂，清晰的疼痛感。
    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
    她站起来，轻手轻脚的踱回房间。
    她不知道，那扇厚实大门的另一边，莫昂靠着墙，垂头静站了很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顾锦初仍是恍恍惚惚的。
    走到客厅里，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走到豆豆的房间里叫醒了他。
    豆豆睁开眼，发现是顾锦初，而不是莫昂，于是睡眼惺忪问她：“莫爸爸呢？”
    “他很忙的呀，所以今天我送你去幼儿园。”顾锦初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笑着给他穿衣服。
    豆豆闷闷的“哦”了一声。
    顾锦初说：“今天我们出去吃早饭？”
    “可是我想吃莫爸爸煮的早饭。”豆豆瘪嘴。
    顾锦初勉强一笑，“豆豆听话，我们出去吃，吃KFC怎么样？”
    豆豆不接话茬，而是睁着大眼睛盯了她半会儿，才开口：“妈妈，你是不是和莫爸爸吵架了？”
    “……”顾锦初沉默。
    豆豆扯着自己的裤子，宛若小大人一般，语重心长的说：“昨天晚上，我好像听到你们在客厅吵架了。”
    “莫爸爸多好呀，为什么要跟他吵架呢？”
    顾锦初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脸：“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豆豆嚷起来：“怎么不懂？我可懂了，莫爸爸多喜欢你呀，你肯定惹莫爸爸生气了，莫爸爸会不会不回来了……”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越小，嘟着嘴瞥了一眼顾锦初，问：“妈妈……”
    “嗯？”
    “莫爸爸，不对，是莫叔叔真的不能做我的爸爸吗？”
    顾锦初愣了愣。
    豆豆小心翼翼的瞅着她，眼睛里充满着希冀，“莫爸爸对我们那么好，我要是妈妈早就答应了。”
    “你呀！”顾锦初鼻子有些发酸，轻拍了下他的头，“都说了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是不会懂的。”
    “哦。”豆豆情绪低落的不再问下去，而是揪结着自己的衣领摆弄着。
    顾锦初坐在床沿摸摸他的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的莫昂会那么失常，还有他红肿带着血丝的嘴角，从未见过的冷漠眼神。
    他昨晚去哪儿了？
    她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一点微弱的想法从脑海里闪过去，她连忙抓住，神色变了变，最后化作了然。
    莫昂他，应该是去见了陈迦山了吧？
    为什么？
    她有些疑惑，陈迦山根本没有要跟他见面的理由啊……
    顾锦初细细琢磨着，却浑然不知自己就是那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