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宁殇

宁梦慢慢的睁开眼睛，而眼前的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周边好像有风一样在咆哮，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她不知道这是她的梦，还是现实。
    感觉到的除了疼还是疼，想稍稍动下身子，却发现手和脚上都被沉重的锁链捆住，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法术，在黑暗中，发着淡淡的微光。
    那锁链的里面有一个钉子，直接刺穿过了她的手腕，封住她的筋脉，她只要稍稍动一下，便会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身子浮空，手脚全被限制住，那一丝丝少的可怜魔气正在为她慢慢治疗。
    忽然“唰！”一声，宁梦还未反应过来，腿上猛地一痛，情不自禁的便喊了一声“啊...”声音是那么凄凉，无助。也只是化成一阵阵回音冲击着塔壁，逐渐消散而去。
    剑气带着几滴鲜血直接划过，仿佛如剔骨一般。
    她本就是神之体，所受的疼痛是他人的几倍，就连林寒天也无法承受这里的剑气，而她却要在这里永生永世。
    “师父...你当真如此绝情吗...”宁梦的嘴中慢慢说道，她的目光透着无尽的悲伤。
    又是一道剑气，划过她的手臂，“啊....”一声凄凉的叫喊，再次传出。
    疼痛蔓延到全身，仿佛要让她的身体炸裂一般，身体又是动弹不得，胸口的一剑就像是一个噩梦围绕着她。
    林寒天带有一丝对魔的厌恶并且冰冷如同寒霜一样的眼神，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内心发寒。
    他终是在六界和她之间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却重重的伤了她的心。
    在剑朔塔的外面，林寒天命人将剑朔塔永久封印，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他负手立于空中，宁梦的一声声叫喊，他的目光有些失神，眸子变的暗淡无色。那声音不停的冲击他的内心。
    他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他是她的师父，曾经说过保护她，照顾她。
    同时也是他亲口所下的命令，将她关入剑朔塔永生永世。
    他若是不这样做，宁梦便会生生世世陷入轮回，而每当她转世投胎之时，便是她死亡之日。与其这样，他宁可让她在剑朔塔内，也不想让她遭受这样的轮回之苦。
    当他看到她浑身魔气涣散之时，他恼火，他生气，他的悉心教导最后竟然教了一个这样的孽子。
    她看不破生死大义也便算了，他不强求。可他亲手□□出的徒弟如今却让六界陷于危难，这让他如何对得起天下众人？如何面对天下苍生的期望？
    也许只有这样做，既能给天下一个交代，他又保护了她。
    一道一道无休止的剑气，一次次又一次次的划过宁梦的身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喉咙早已经沙哑，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直到下一刻，喉咙被一道剑气划过，她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因为疼痛，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消散，变的朦胧不清。
    忽然好像看到一个身影，那人浅浅一笑是那么动人，伸出手来，对她温柔的说道“梦儿...”
    “师父..师父...不要在罚梦儿了，梦儿知错了...”她想连忙叫道，却发不出声音。
    她抬起早已经血色侵染的左臂，带动着铁链的声响，里面的钉子死死的划开她的手腕，剧痛再次传来，面前那白衣身影却早已不见，一切都是她的幻想罢了。
    她为救他，不惜用自己的命来换，而他却给她永生永世的折磨。
    这场风波过后，仙剑城的变化也不小，在短短两天之内连失去两位爱徒的叶凌竹辞去了仙剑城长老之位。
    大殿上，
    “师妹，你可想好了？”严景问道，
    “我在仙剑城几百年了，实在累了，往后这些事情便交给你和二师兄打理吧。”说完，将仙剑城长老令牌交出，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一袭淡绿色的长裙逐渐被云遮掩，渐渐消失。
    凝霄殿上，
    林寒天正拿本书，坐在书房内看。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那么熟悉。
    他的目光忽然闪过一丝神采，望向门口。
    “师父，师父！尝尝梦儿新做的茶！”一个梳着高高的双马尾，身穿黄色琉璃裙的少女，面带着纯真的微笑，手中捧着一个紫砂壶，正向他跑来。
    他在一眨眼，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他稍稍回神，便将书放下，不再看了。
    林寒天走出了书房，站在院落内，听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忽然少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后面还跟随一只小花妖，在这个院子内嬉戏，一张大大的笑脸浮在面上，是那么高兴。
    他的心不在平静，加快了几步，便走到了后山上，这里的风吹过的他的脸庞，他看向旁边的石椅，那个少女手握一把银色锋利的剑，在这里一招招练习，而他在旁边悉心教导。
    “师父，师父，我都练了一百遍了，能不能休息会啊。”少女时不时的偷个懒，耍赖的样子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林寒天这时才发现，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杂念？他闭上眼睛，慢慢让自己的心静下，让这些杂念消失。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无比，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走了回去，在这长长的走廊，却无半点杂音，寂静围绕着这里。
    他停在一个朱漆门前，这间房子是她住过的，她在这里呆了八年，也陪在他身边。
    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抬起，想要推开那门。
    忽然手停在了半空之中，他尽力的想要自己的内心平静，他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手中快速的结出印记，直接将这间房子封住，之后便大步离去。
    他不想再想起以前之事，若断就断了一干二净。
    凝霄殿上没了宁梦，再次变得寂静冰冷，她那如同银铃般的笑声也只能成为回忆。
    时间如同流水般的飞逝，十年过去，魔界在那次之后就没有任何的动静，六界现在是处于和平之中。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仙剑城陷入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各位仙家来到仙剑城庆祝，林寒天如同百年前一样，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仙尊，怎么好像和上回不太一样了？”一个人问道，
    “你不知道吧，仙尊以前就这样子，这样反而正常了呢。”又是一人道，
    林寒天在招待完各位仙家之后，便匆匆退席了。
    他没有回凝霄殿，而是直接出了仙剑城，向北而去，因为今日是那人的生辰。
    北方一座山峰之上，寒风在这里呼啸着，这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座塔孤零零的耸立在这里。
    他站在这里，那袭白衣甚是耀眼。
    他望着那座塔，眼眸中透出一股很复杂的情感。
    林寒天在这些年中，时常会过来，站在这里，远远的望着那座塔，而这一站便是几个时辰不动。
    他既然罚她在这里永生永世，那他便在外面陪她永生永世。
    仙剑城上，
    一位少女，站在院落内，举起一杯酒就倒在了地上。
    “小梦…都怪我无能..”千羽似是喝醉了，说道。
    外面忽然走近来一个人，腰间纸扇上的玉坠发着淡淡的光。
    他走了进来，看到千羽这样也没说什么，反而坐在她，举起一杯酒就干了下去。
    “师父..”她道了声，
    “既然心烦，那就喝吧..”宋玉道，
    自从上次轮回境之事，他们十多年已经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
    千羽一笑，“小梦，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是为的救仙尊才变成那个样子，仙尊明明知道，为何如此绝情？”
    宋玉不说话，只是和千羽将酒一杯杯喝下。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千羽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师父..弟子，先行告退了…”
    宋玉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的酒喝尽。
    千羽似一个脚步未稳，便向前摔去，就在身子要贴在地上之时，她觉得一股力道再将她向后拉去。
    她朦朦胧胧的看着面前之人，好像出了幻觉，情不自禁的叫了声“破玉..”便直接倒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宋玉忽然变得有些恍惚，内心变得有些忐忑不安。尘封很久的记忆一点一点想起。
    忽然外面一个人走了进来，“玉儿，你们在做什么？”
    宋玉连忙回过神来，将那些杂事忘记，对着外面的人恭敬道“师父，小羽喝醉了，我送她回去。”宋玉说完就扶着千羽离开了这里。
    严景看着他们二人离去，他似在思索着什么。
    这里是一片黑暗，没有时间的概念，宁梦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少天，多少月，还是多少年。每天都是无穷尽的剑气，一次次又一次次的划过她的全身。
    刚刚眨了眨眼，便是一道剑气划过，只是觉得有股热流从脸颊划过，便再无任何感觉。
    她对疼痛已经开始麻痹，甚至她现在早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若是常人在这里遭受这种折磨，怕是早已经疯掉。
    她的意识一点点消散而去，唯一能让她坚持那么久而没有疯掉的，就是那些回忆。
    宁梦握着玄冰玉，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魔焱的样子，那时的她是那么胆大，对着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叫哥哥。他带她玩遍了天下，欢颜笑语留在各地。因为她的一声焱哥哥，便让他可以放弃他追求很久的弑神之剑。
    她又想起雪儿，刚开始的雪儿是胆小的，不敢有任何一举一动，只是听着她的命令，她说去哪，雪儿便跟着去哪。经过长时间相处后，雪儿变得开朗活泼，和她在凝霄殿上干了不少闹腾的事情。
    她还想起那个救过她的少女，千羽。是她带她走上修仙的道路，也是她这么多年对她那么照顾。
    又是一个身影，闪入她的脑海，那晚竹林中传来的阵阵箫声，那人自称为箫黯，而她自称为丁林夕，他们聊得甚是开心，并且成为和红蓝颜。直到仙剑大会后，她才知道他的身份，竟然是她讨厌很久的韩夜。他叫她一声小家伙，她叫他一声夜猫子。箫声与琴声弥漫在那桃花林中。
    她想起她和宋玉师兄，千羽，韩夜一起聚会时候高兴的样子，也想起仙剑大会上和阎月斗法的样子。
    忽然，一阵心痛传来，胸口的剑好像因为宁梦的稍稍偏动而带起疼痛。
    那人白衣如雪，俊朗的外表，高傲沉稳的气势，目光总是那么冰冷。
    她初次见他便是在剑山，那时的她便早已经被他所吸引。然后她竟然意外的成了他的徒弟，开始有些害怕他，但是后来相熟之后，才发现他不是很冷。
    总是爱捣蛋的她时常惹出不少的麻烦，而他却总是包容她，耐心教导她。
    又一次她为了研究凝霄殿后山的草药，便熬夜的看书，直到她困得不行，趴在书案上睡了。第二日那一袭白衣便披在她的身后，衣服上还存留着那人的气息。
    花朝节上，他和她一起放许愿灯，一起看星星，那时的她才发现她喜欢上他了。
    在他性命危在旦夕的那一刻，她便决定用自己的命，去换取他的命。
    然而造化弄人，一切的一切好像老天在折磨她一样，堕仙入魔，她就这样被他关在这里永生永世，饱受折磨。
    凝霄殿上的花再次开了，所有的花开的很是茂盛，而唯独柠檬茶花，只是刚刚绽放便枯萎落下。
    林寒天站在那一株株柠檬茶花前，拾起一朵枯萎的茶花，他无论怎么悉心照料都是结不出一朵花。
    “师弟，这次仙剑城又来一批不错的弟子..”严景忽然出现在林寒天的身后，
    林寒天并未立刻回答，慢慢起身，望着这里的花草，缓缓道“这事由师兄做主吧，我便不管了。”
    “都一百年过去了，你还不打算放下那事？”严景道，
    “我愧对六界，不会在误人子弟了。”林寒天回道，
    “你！那件事也不是你的过错，都是那孽子一人所为，你何必自己折磨自己？”严景道，
    “师兄不必多说了..”说完他就离开了后山，
    “唉..”严景也不是一次两次劝他再收徒弟了，可是每次林寒天都拒绝了，他也只能无奈的离去。
    林寒天再次路过这朱漆的门前，这里已经有百年没有进来任何人了。
    他站在门前，目光冷冷的看着。修长的双指轻点房门，外面的结界便消失了，门慢慢的开了。
    他走了进去，里面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尘土的痕迹很是干净。
    他走到了书案旁，书案之上还放着几本书，都是宁梦无聊时看的，那书上的纸页已经明显的泛黄，砚台上的墨迹早已经干了，几只毛笔整整齐齐的放在旁边。
    忽然他好像发现什么，从一本书中，抽出了一张纸。
    他打开一看，清俊的面容，冷冷的眼神，一丝一毫细节都在这上面体现，他正站在宁梦身后手把手教她练字，这是林寒天。书案前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正在认真学习的样子，这是宁梦。
    旁边还有一小行题字“师父在上，徒儿受教！”
    林寒天看完，目光变得温和，不知觉得的嘴角开始微微上扬。自从宁梦被关入剑朔塔，他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将这幅画放回原处，又向里走去，他看到衣柜的门未关严，好像宁梦那天走的很是匆忙。
    他走上前去，刚想轻轻掩住那门，却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将衣柜门打开，里面除了宁梦平常穿的衣物，便是那发光的东西。
    他将那东西取出，它的外面被宁梦下了法术，一直保存的很好。
    林寒天将法术撤去，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他亲手命人为宁梦特制的城服。
    上面还留着几道道剑痕，这剑痕便是与阎月对决留下的。留在之上的血迹早已经不见，只剩下这件衣服被宁梦保存的甚是完好。
    他的指尖轻碰着这件衣服，慢慢想起和她在一起生活的那八年，喜怒哀乐都包含在其中。
    往事似流水般映过林寒天的脑海，就连他都没有觉察到，他的笑意已经越发明显了。
    剑朔塔内，少女以前漂亮可爱的面容，如今早已经遍布疤痕，全身更是千疮百孔。她以前漆黑如墨的长发早已经被剑气弄的凌乱不堪。眼睛似是刚刚被一道剑气伤了不久，脸旁的血迹还未干。
    忽然她笑了下，她想起了他。
    在少女的记忆中，她已经记不清其他人的面容了，唯独是那人，她却记得清清楚楚，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神态，都深深刻在她心中。
    她拥有着若梦般的今生，原本是拯救六界的她，如今却也落的这样的地步。
    就算外人说她自私也好，自利也罢，她都无所谓，她更不会后悔，因为她只要那人平安无事。
    往昔的回忆也只是成为了掠影浮光。
    那人站在塔外，静望着那座孤零零的塔。
    少女困于塔内，痴痴的想着回忆中的他。
    一座山，烈焰横生，一个人朦胧的影子出现在视线之中，
    他的手指变得有些诡异，长长的指甲仿佛地狱中的魔鬼，身后两展巨翼格外显眼。
    那人的皮肤变得有些干硬，好像长出一层层鳞甲，他的血红色眼眸更是令人害怕。
    他不在似以前般清俊，就连声音也变低沉，仿佛野兽一样。
    赤热的火浪中，传来了一声“小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