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耽和周而的第一面到第二次相遇,相隔了三年。从不同的意义上来说,对两个人都是漫长的。
三年后,徐耽模样越发清朗,可性格却变得内敛。高考没让人失望,却也不算多惊喜,最后选择了南京大学。周而的蘑菇头长了又短,修修剪剪最后留在了齐肩的长度,同时也进入了徐耽曾经的高中。只是当年徐耽在榜首,而她勉强抓住了入学资格的尾巴。
徐家按惯例在老宅摆了宴席,庆祝徐耽的入学。
周而到的时候徐耽正在后院里和一群男孩子玩投篮,夏天的阳光热烈而直接,几个男孩子有的卷起了裤腿,有的甚至把短袖都叠进了衣肩下,个个满头大汗,是容易让人怀念起年少时光的酣畅淋漓模样。
“小耽,端端来啦。”
徐妈妈的这一声,让徐耽愣是丢了一个应该投进的球。小伙伴还未来得及笑他,徐耽已经冲出后院,穿过中庭,向门口狂奔。
中庭尽头是一扇旧式的笨重铜门,个子小巧的少女就在门边站着,手里捧了一株盆栽茉莉。她戴着一顶遮了半张脸的黑色渔夫帽,偶尔抬头时可以看见她四处张望的眼睛。
三年对男孩子来说变化不过是加深了轮廓,拔高了身体,而女孩子的变化竟然这样大,好像每一个稚嫩的五官都经过了细化。她长大了,可眼神却依旧如此。
光线强烈,白化了她身边的所有景物。这情景分明像之前做过的梦,徐耽不觉放慢了脚步,有点忐忑起来。
周而摘下帽子,大概是捂了太久,额头有碎发被汗水浸湿,“你好。”
竟然让女孩子先开口了,周遭的景物又渐渐回到了视野内,徐耽晃过神有些不好意思。“你好……久不见。”竟然有些措辞困难。
“送你的礼物,我自己养的。”
徐耽一直记得两人站在中庭里说话的那个下午,知了嘶声力竭却不再令人烦躁,生锈的铜门成了严肃的历史家,茉莉花的香气浓度也经得起挑剔,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什么都是正正好。
徐耽在厨房已经很久了,周而按了静音喊他名字,徐耽才悠悠走出,“开了那么久的车,又去试婚纱,今晚早点休息。”徐耽端了一份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每块苹果的几何形状规则均匀,透露出建筑师的微小癖好。
“很多人不爱吃苹果,因为太常见,味道就不再特别。”对于周而对苹果的热爱,徐耽总是表现出佩服。
周而知道自己爱的并不是味道,而是习惯。骨子里她不是擅长改变的人,对于安全感的迫切渴望总是令她做出最安全的选择,这和徐耽一直追求的现世安稳曾经那么相似。
电视里正放着《非诚勿扰》,来了一位台湾男嘉宾,介绍短片里说自己医生的工作非常忙。现场有女嘉宾问他:平时工作太忙,而女朋友真的需要人陪,不开心怎么办。
主持人在一旁大概说:考虑要不要在一起之前,应该先考虑过职业特性,如果决定在一起的话,那就是表示自己接受了对方这个职业的。
女嘉宾又问:虽然很理解医生这种工作,可是女生偶尔就是会有私心,怎么办呢。
男嘉宾有点傻不愣登的说:我每天都是正常上下班回家的,一个星期只值一次夜班。
徐耽看了转头问周而:“如果是你,应该没有这个烦恼吧。”周而不解,徐耽解释:“因为你从来都是不需要人陪的样子。”
周而没有应声,从前她也以为自己是这样的。徐耽见她看的认真,忽然凑过来问:“端端,你真的喜欢医生吗?”他的眼神不再和善,像暗夜里的猛兽散发着冰冷幽光。
周而的心沉了沉很快恢复平静,可徐耽还是那样注视着她:“不贞和背叛,缘由与经过,你都坦白吧。”他忽然掐住她的脖子,周而想大声呼救也发不出声音。
周而被徐耽摇醒,她被自己呛出了眼泪,睁开眼后不停咳嗽。在看清身边的人后她吓了一跳,徐耽只当她做了噩梦没缓过来,把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抚。
明明在沙发上看电视,什么时候进房睡觉的不记得了,记忆断片似的留下一截空白。
徐耽拍着她的背,可她的心跳一直慢不下来。她一直是无所忌惮的,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梦。她借着上厕所去透透气,把洗手间的窗完全打开,然后坐在浴缸上抽烟。
周而一向闻不惯烟味的,自己抽反倒觉得没什么,可是和宋迟在一起之后,连烟丝燃烧的味道都多少有些成瘾了。
一根抽完另一根又蹭着烟屁股点着了,周而脑海里没来由冒出香火不断这个词,如果真有香火,那么这个故事里,供奉的神是什么呢?
才没有吧。周而鼓着嘴把烟掐灭,按下马桶的冲水键。然后习惯性的洗干净手指上的烟味,刷牙洗脸,回到房间。
徐耽不是不知道她抽烟,但除了偶尔提醒她之外并不多干涉。
他见过一次她抽烟的样子,是几年前一个停电的夏夜,他半夜热醒,起床看见她穿着短裤吊带衫蜷在沙发上,黑暗中有一个星点在跳跃。
周而抖抖烟灰,扭头看他:“你要来一根吗?”
如果之前最初的交集使她成为他记忆里思念的代名词,捧着茉莉的少女是他迷恋到爱慕她的转折,那么这一刻开始他彻底沦为了她的信徒。他恪守规矩太久,而她带着小兽般的目光告诉他,心爱之物要学会猎取,而不是等待分配。她将一把猎/枪放到他手里,自此教会他捕杀。以后她美或者不美,残忍或者善良,纯粹或者复杂,遭受唾弃或赢取青睐,爱他或者爱别人,他都无法再去她目光所及外的地方,他会紧紧握着这把枪保护她,尽管他还没有得到她。
“密码改了?”徐耽问周而,周而嗯了一声,“系统升级之后四位数改成了六位数,300531,怎么了?”
“你妈妈的未接电话,我想回过去,发现打不开。”周而拿过手机出去回电话,徐耽没有问,她的密码是什么含义,0531是她的生日,那么30呢?
和周妈妈通完电话的周而心事重重,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的盖上被子睡了。她喜欢背对徐耽睡觉,徐耽曾经开玩笑的埋怨,可是周而认真的解释: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有你在我才安心。
自此徐耽再也没有介意过,他伸出手臂填满周而脖子与枕头间的空隙,轻轻搂着他的信仰,闭上眼,又想起那一天。
他接过她的茉莉,花开的很小,但是洁白无暇,这样小的花骨朵,香味却不输于任何花。
徐耽问她这三年过得好吗,周而说除了学习烦一点,其他都好。徐耽当然是不全信的,周家发生的事多多少少从长辈那里知道了。
“一定很辛苦吧。”她长高了很多,但也瘦了很多,纸片似的。
周而摇摇头,俯身闻了闻茉莉花,“茉莉性喜炎热,畏寒,要放在通风透气,有充足阳光的地方。”她没有起身,只是抬头:“茉莉不耐旱,但也不能积水,每天早晚各浇一次水就够了。”
“好。”徐耽恍惚应下。
“这是用你给我的三百块买的。”周而开玩笑,徐耽有些惊喜,她还记得呢。
“听说你也进了一高,我妈还夸你呢。”
“也不是本地中考的,好在是本地人,不然还真进不了。”周而不甚在意,“没几天就要去南京了吧?”
徐耽点点头,“你想考什么大学?”
“我?”周而笑出声,“没想过,还早呢。”徐耽想想也是,可是周而忽然说道:“南大吧。”
徐耽愣了愣,“那……我在学校等你。”
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全世界都不认可的事,他都会一直等她吧。
大概是噩梦的缘故,加上周妈妈电话里告诉她的消息,周而第二天精神不是很好,去公司的路上差点和别的车擦到。
办公室里小组人已经齐了,大家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一大早就聚众聊天,这么好兴致?”
周而正收拾东西,陈远蹬着椅子挪过来,“我们正商量这周六去顾携乡下的宅子聚餐,顾携家后面那条小河水干净的不得了,梁哥老早就想去那里钓鱼了。”
“聚餐去家里方便吗?”
“我们正商量呢,打算自己买菜做,体验一回农家乐。”梁效一又转头问顾携:“老宅里就你外婆住,老人家一个人多无聊呀,我们去还能陪她说说话。”
“你们只要不吵到老人家就很好了。”周而无奈,他们已然计划许久,眼下又商量的差不多,作为这办公室里唯一的女性,不答应就扫兴了。
到了午休大家又商量了一点细节,可以看出兴致之高,正说着周而的手机响了,是周妈妈。
“周六你会来吗?”
“我昨晚已经说过了,他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你怎么这么狠心,他到底是你爸爸。”
“正因为他是我爸爸,所以才遗传了他的狠心。”周而说完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和大家继续讨论。
周六那天,大家都按计划好的带来了准备的食材和工具,周而除了这些还另外带了一束花,顾奶奶开心得不得了。
和谁都特别聊得来的陈远和顾奶奶从这条巷子的家长里短聊到那条街的家反宅乱,周而在一边默默听着,时而微笑,时而点头回应,直到去厨房帮忙后,顾奶奶才特别八卦的问陈远:“这姑娘有男朋友了吗?”
陈远嘿嘿一笑:“她都快结婚啦。”
顾奶奶很失望:“我家顾携什么时候才能带女朋友回家呀。”说到这里她好似想起了什么:“我以前就一直觉得隔壁那丫头挺好的,怎么就是凑不到一块儿呢。”
“隔壁?那岂不是和顾携青梅竹马?”陈远也八卦起来,“奶奶,那是谁呀?”
“叫余念,从小像个假小子,好像最近放暑假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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