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之影

第13章


  申可怡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知在想些什么,申可悦悄悄从桌下抓住了她的手,申可怡感激地看了二妹一眼。小妹申可惟似乎并不能理解大姐的烦恼,此刻她的注意力全被水池里那停在荷叶尖上的蜻蜓吸引了。
  “啊——”
  这时突然听见申包氏尖锐地叫了一声,申可怡急忙抬起头来,只见她母亲左手食指被水果刀割开一个口子,正流着血。
  “一不小心就把手割了。”申包氏一边说一边取下掖在衣襟里的手绢,想将割伤的手指包扎起来。
  “母亲,让我来吧。”申可怡从申包氏手里接过手绢,仔细地替她包扎好了。
  “真是的,净在想别的事了。”申包氏的脸微微发红,小声地替自己辩解道。
  “老衲已经吩咐知客为各位备下了一席斋饭。出家人不食荤腥,所以都是些粗茶淡饭,望勿推辞。”松月禅师眼见已经快到午膳时间,便对来客说道。
  “真是叨扰了,”申云潜拱手谢道,“多谢大师一片好意。”
  “多有叨扰,多有叨扰。”张道士亦双手合十谢道。
  “龙渊寺的斋菜十分有名,堪称一绝,”申云潜挑着大拇指对张道士说,“道长今日可以尝一尝。”
  “如此说来贫道定要尝上一尝了。”张道士高兴地说。
  辞别松月禅师,申云潜一干人在圆通和尚的带领下,出了方丈,穿过几道屏门,沿着一条小巷来到斋堂。这寺院的斋堂又称为五观堂,是一座两层单檐歇山式砖楼,此时普通僧众都在楼下用斋,住持、长老以及寺院贵客则在楼上用斋。
  “诸位,请。”圆通和尚在楼梯口停下,伸手请申云潜他们上楼去。
  “道长请。”申云潜拉起张道士的手,和他一起走上楼。
  楼梯上早有一名小行者接应,带领众人走到一个隔间中。隔间正中放着一张大理石镶面圆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菜肴,香味扑鼻。
  “诸位请坐。”
  圆通和尚引导申云潜在上首坐了,张道士推辞一番后在次席坐下,申可轼其次,圆通和尚陪坐在末席。
  “申檀越家的女眷,贫僧已让人安排到隔壁用膳了。”坐下之后,圆通和尚对申云潜说。
  “承蒙盛情款待,感激之至,”申云潜闻言端起茶杯,说,“弟子愿以茶代酒,敬法师一杯。”
  “申施主所言甚是,今日有劳法师在山门迎候我等多时,真是过意不去,贫道也以茶代酒,敬法师一杯。”张道士跟着也举起了茶杯。
  “哪里,此乃贫僧的职分也,何足挂齿。”圆通和尚喝了一口茶,说,“住持已经多年未与善信长谈超过一个时辰了,今日申檀越与张道长由巳时至午时,竟与住持谈了一个多时辰,想必是与住持投了佛缘的。”
  张道士哈哈一笑,道:“自古佛道相通,贫道与住持大师切磋禅理,不觉便越谈越久,差点耽误了住持用斋。”
  申云潜道:“弟子未曾想到张道长对于禅诗竟颇有见解,见识广博不输住持大师,真是令人佩服万分。”
  “哦?”圆通和尚闻言惊异地看了看张道士。
  “哈哈,申施主谬赞了,”张道士摆摆手,说,“贫道只是略读过几首诗而已,那住持大师却能吟诗作对,写出妙手文章,贫道怎敢与他相比。”
  “不管如何,道长亦算得上奇人了,在下甚是佩服,”申云潜端起茶杯,说,“愿敬道长一杯。”
  “请。”张道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诸位请吃菜。”圆通和尚举起筷子,劝道。
  “道长请吃这个,这道菜叫做蚂蚁上树,乃是蜀中一道家常菜,甚是可口。”
  “何谓蚂蚁上树?”张道士不解地问道。
  “蚂蚁上树乃用肉末佐以葱、姜、蒜炒熟,再放入郫县?特产的豆瓣酱调汁,最后放进泡软的粉丝。因为肉末附在粉丝上,远看起来极像蚂蚁,故名蚂蚁上树。”申云潜介绍道。
  “敝寺的素蚂蚁上树,是用熟面筋粒炸成肉末状,所用的油也都是敝寺自榨的花生油,张道长请尝一尝。”
  张道士用筷子夹了放入口中,果然觉得那粉丝柔软滑嫩,面筋酥香,口感与肉无异,菜里又放了几粒花椒,吃起来有一股川菜特有的麻味,甚是好吃,不禁大赞。
  “再请尝尝这个素糖醋鱼。”圆通和尚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一道菜说。
  张道士见那盘子里摆了一条近一尺长的大鱼,鱼身上淋着糖醋汤汁,光闻味道就已经让人垂涎欲滴了。张道士夹了一筷子鱼肉,吃到口里只觉得那鱼肉外焦里嫩,甜酸可口,若不仔细品味,还真尝不出来这是素鱼肉。
  “这素鱼肉吃起来味道和真鱼肉一般无二,真是巧夺天工啊。”张道士由衷赞叹道。
  听到来客的称赞,圆通和尚的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介绍道:“这素鱼肉乃是用土豆泥、香菇丁、冬笋丁、豌豆丁、鲜蘑丁、胡萝卜丁等数种馅料调配而成,鱼皮是用豆腐皮抹上蛋糊做成的,整条素鱼用油炸过,无论外形还是味道,几可以假乱真。”
  张道士眯起眼睛,缓缓说道:“贫道这些年云游四方,也颇吃过些斋菜,那南阳玄妙观?大有名气的素火腿、素鱼翅、扒素鸡贫道也曾尝过,不过今日品尝贵寺的素斋菜,毫不亚于名寺大刹,真是妙哉妙哉。”
  “哪里哪里,”圆通和尚笑呵呵地说,“请尝尝这个嫩豆花,这豆花是用敝寺自产的黄豆配上龙渊泉水制成的,十分鲜嫩。”
  “这豆花窖水后清火解渴,最宜天热的时候喝上一大碗。”申云潜说道。
  张道士抹抹嘴,说:“贫道今日真是大饱口福啊。”
  用过午膳之后,申云潜带着张道士来到后院的睡莲池边散步,申可轼跟在他们身后,圆通和尚因为要做午课,便先回了僧堂。
  “这龙渊寺后院的景色不错吧?”申云潜问道。
  “水通禅莺,花解月语,真是一个好院子。”张道士叹道。
  “那龙渊泉就在前面的小山坡上,要不要去看看?”申云潜指了指院边的石板小路,说。
  “求之不得。”张道士欣然应允。
  申云潜领着张道士沿石板小路拾级而上,在林间行了大约半刻钟,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平地。平地上用大条石砌了一个两丈见方的池子,池子边有一个碑亭,亭里半人高的石赑屃上驮着一块大石碑,石碑上刻着“龙渊泉”三个大字,石碑的背面刻着一篇《龙渊泉碑记》,不过字迹已经模糊不可辨认了,只能依稀看到“崇祯四年……郡守柳……以惠斯民……为书此用之……”几个字样。
  “这池子里的便是龙渊泉水了。”申云潜说道。
  张道士弯腰用手掬起一捧水尝了尝,果然清冽可口,沁人心脾。
  “这里便是龙渊山最高之处了,从前面可以俯瞰到后里镇。”申云潜指着亭子外面说。
  张道士绕过亭子,向前走几步,站在山崖边向下看去,果然可以望见后里镇——其实申家大院就在龙渊山的山脚下,从这里看去,整个申家大院一览无余。张道士转身对申云潜说:“申施主,从这里也能看到贵府全貌呢。”
  “这倒是,”申云潜点点头,走到张道士身边,说,“道长眼力甚好,这么远的距离还看得清清楚楚。”
  “这龙渊山算不得高,”张道士摆摆手,说,“所以贫道才看得清楚。”
  申云潜叹了口气,道:“在下的眼睛却是不行了,若是不戴眼镜,远处的东西还真是看不清楚。”
  “申施主勤勉好学,书看得多了,眼睛自然就不那么好使了。”张道士说。
  “岁数大了,不济事了。”申云潜摇摇头,又转过去对申可轼说,“轼儿,今天的字写完了吗?”
  “回父亲话,早上起来写了二十页,还有三十页没写。”申可轼答道。
  “回去用过晚膳之后,要补上这三十页,写完之后拿来我看。”
  “是,孩儿知道了。”申可轼面无表情地说。
  原来申云潜为了让申可轼练字,命他每日必用蝇头小楷抄写四书五经满五十页方可睡觉。
  “这龙渊山上原本有一片坟茔,”申云潜指着山坡下面对张道士说,“据说埋的都是同治年间随匪逆石达开?入川的长毛。松月禅师担任主持之后,可怜这些孤坟荒茔无人祭扫,便募化善缘,在寺外辟了一块地,将这些坟茔都迁过去,还亲自做法事超度亡魂,命人年年祭扫,真可谓是佛法无边、普度众生啊。”
  “石达开入川,屈指算来距今已经有一个甲子了,”张道士感叹道,“松月禅师惠泽枯骨,果然一副菩萨心肠啊。”
  “是啊。”申云潜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张道士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却是申包氏领着三个女儿朝龙渊泉这边缓步走来。
  “她们怎么来了?”申云潜微微皱起眉头。
  看到丈夫和张道士站在这里,申包氏也是一愣,她走上前,对张道士道个万福,又唤三个女儿上前行礼。
  “见过张道长。”
  三姐妹道过万福之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的身后,不过年纪最小的申可惟却趁着父亲不注意的时候向大哥申可轼做了一个鬼脸。
  张道士的视线逐一扫过面前的三个女孩。
  “这山顶上风好大,都要把我的头发吹乱啦。”
  “小声点,父亲在和客人谈天呢。”
  “没想到父亲他们也在这儿,我还以为他们在达摩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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