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之影

第18章


  “我看你那小学徒不错,以后可以认他做个干儿子,替你养老送终。”杂货铺老板建议道。
  “看看吧,随缘,随缘。”裁缝铺老板不置可否地说。
  二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忽见一个背着包袱的陌生男人沿着街道,缓缓朝这边走过来。那男人身材瘦弱,佝偻着背,穿了一件脏兮兮的不合身的粗布长袍,袍子很破旧,袖口和关节处磨出了好几个破洞,袍子下摆几乎要拖到地上,早已磨得开了线。男人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草帽,蓬乱的头发自帽檐伸出,腮边留着杂乱的络腮胡,脸上灰尘厚积,似乎沾了很多污垢。总之这是一个看上去落魄至极的行路人。
  “请问……申家大院怎么走?”男人走到杂货铺门口,停下脚步,带着疲惫的神情问路。
  杂货铺老板和裁缝铺老板不约而同地上下打量着男人,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脸很花,再加上蓬乱的胡子,使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那个……我要到申家大院,请问该怎么走?”男人又开口问了一遍,他说话含糊不清,有些大舌头,听上去像是江淮那边的口音,看来并非四川人。
  “哦,申家大院呐,顺着这条路直走,路尽头就是了。”杂货铺老板一边打量着男人,一边回答道。
  “哦,多谢多谢,”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说,“我有些口渴了,能不能讨碗水喝?”
  “好的。”杂货铺老板爽快地答应了男人的要求,起身走进铺子里,舀了一碗水端了出来。男人从杂货铺老板手里接过碗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急了,水从嘴角漏出来,顺着脖颈流下,将男人的胡须和衣襟都打湿了。
  “谢谢。”喝完水之后,男人抹了抹嘴,将碗递还给杂货铺老板,连连点头哈腰地道谢。
  “看你的样子,是从外地来的吧,你到申家大院去做什么啊?”杂货铺老板好奇地问道。
  “有位朋友住在那里,我去拜访一下。”男人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
  杂货铺老板和裁缝铺老板对视一眼,和颜悦色地说:“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啊?说不定也许我们认识。”
  “是位道长,姓张。”男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说的是前些日子来的那位张道长吧。”杂货铺老板恍然大悟道。
  男人点点头,又再三道谢之后才转身朝申家大院的方向走去。
  杂货铺老板望着男人落魄的背影,对裁缝铺老板说:“看起来这个人赶了很远的路啊,风尘仆仆的。”
  裁缝铺老板附和道:“是啊,我看他脚上穿的鞋子都磨破了。”
  杂货铺老板咂咂嘴,说:“不知道走这么远的路,来找张道长干什么?”
  裁缝铺老板摇着头,说:“你问我做什么,我哪里知道。”
  杂货铺老板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他的口音听起来和张道长有些相似,也许是同乡故旧吧。”
  “大概是这样的吧。”裁缝铺老板随声附和道。
  “老板,沽二两高粱酒。”
  这时有人到杂货铺沽酒,杂货铺老板连忙结束了和裁缝铺老板的闲聊,返身回到铺子里打点生意,很快他就忘了那个来问路的陌生男人的事情。
  二福远远听见了叩门声,他放下刀子和泥藕,在水盆里匆匆洗了洗手,一边走一边用围腰把手擦干。他走到大门前,拉开门闩,将门开了一个缝,向外看去。
  “请问这里是申府吗?”
  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是的,你找哪位?”二福上下打量着门外的男人。
  “我找张道长。”男人弯着腰,态度十分谦恭。
  “请问贵姓?”二福想起了张道士的叮嘱,不过仍然决定多问几句。
  “免贵姓寇。”
  “你找张道长何事?”
  “我是张道长的故旧,多年未见,今日路过这里,顺道过来看看道长。”男人一脸诚恳地说。
  “哦,请进来吧。”二福见男人所说无误,便打开大门,放那男人进来。
  “谢谢,谢谢。”男人连连点头致谢。
  “请跟我来。”
  二福在前面引路,带着男人沿过道向左穿过屏门,来到客房门前。
  “张道长,有位寇先生来找你。”二福敲了敲客房门,小心翼翼地通报道,生怕打扰到张道士打坐。
  过了一会儿,从门里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嗯……让他进来吧。”
  “请进去吧,张道长就在里面。”二福闪过一边,对身后的男人说。
  “好的,谢谢。”男人点点头,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二福完成了张道士的嘱托,满意地转身离去。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是最后一个见到这个陌生男人的人。
  外面刮了一阵风,很快又停了下来,天上零零散散地滴下几个雨点,没过一会儿也偃旗息鼓了。天色依旧阴沉,可是雨却迟迟落不下来,实在让人心急气躁。申云潜脱了马褂,在书房里坐着,室内光线很暗,他又老眼昏花,书看不下去,字也写不了,只能这么呆坐着,十分无聊。
  “毕根啊,”申云潜出声唤道,“你也过来坐一会儿吧,咱们聊聊天。”
  “是,老爷。”毕根从角落里走到申云潜身边,拣了个末座坐了。
  “二福今年多大了啊?”
  “回老爷话,今年十六岁了。”
  “十六岁了啊,”申云潜感叹道,“已经不小了啊。”
  “是啊,是啊。”毕根附和着说。
  “这孩子打懂事起就在府里帮忙,从小就聪明、懂事,”申云潜摸摸胡须,又说,“我一直挺喜欢他的。”
  “是啊,少爷小的时候念私塾,蒙老爷大恩,特准二福也跟着一块儿念,识了不少字,不像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识些字总是好的。”
  “这也是托老爷的福。”
  “嗯,再过两年,在镇上找个合适人家的女儿儿让二福成亲吧,”申云潜想了想,说,“聘礼钱我来出。”
  “多谢老爷的大恩大德。”毕根连忙起身,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不必谢,起来吧,这孩子我一直看着他长大,出些聘礼钱也是应该的。”申云潜微笑着说。
  毕根站起身来,连连作揖,口中念道:“老爷对小的一家,实在是太好了,小的愿意做牛做马,报答老爷。”
  申云潜摆摆手,说:“这些年来你跟随我,也颇为辛苦,坐着说话吧。”
  “谢老爷,谢老爷。”毕根恭恭敬敬地坐下了。
  “张道长还在客房里打坐?”
  毕根点点头,说:“一直没见张道长出来。”
  “那晚上单独准备一份素斋,送到张道长房内。”
  “是,老爷。”
  “夫人呢,在佛堂里?”
  “是的,夫人说吃饭的时候再去叫她。”
  “嗯,我知道了。”
  申包氏信佛,但妇道人家出入寺院毕竟多有不便,于是就在西厢单独辟了一间房作为佛堂。申包氏每日早晚必去佛堂焚香礼拜,逢初一、十五,还会在佛堂里念经打坐,其间不准外人打扰,没一两个时辰不出来。
  申云潜虽然也信佛,却没那么虔诚,只是闲来无事去龙渊寺听松月禅师讲禅论法,再聊聊诗词文章罢了。
  “这雨怎么老也下不下来?”申云潜看了一眼窗外,喃喃自语地说。
  “回老爷话,这是龙王爷在等雷公、电母呢。”毕根忽然一本正经地说,“等雷公、电母一到,龙王爷就开始下雨了。”
  申云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这雷公、电母走得也太慢了些,都过这么久了还不来。”
  “老爷,须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们等了这么久,若是在天庭,也许就是打个喷嚏的工夫而已。”
  “哈哈哈。”申云潜闻言愈发大笑起来,几乎把腰都笑弯了。
  “老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二福站在门外通报道。
  “哦,好的,”申云潜从椅子上起身,对毕根说,“你去佛堂把夫人叫来吃饭吧。”
  “是,老爷。”毕根连忙站起来,走了出去。
  申云潜活动了一下脖颈,走出书房,看见二福正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便吩咐他道:“你去厨房把备好的斋饭给张道长送去吧。”
  二福点点头,转身朝厨房走去。申云潜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踱步,等他来到饭厅时,发现申包氏已经在这里等他了。
  “老爷,”申包氏起身施一礼,说,“饭桌上只摆了三副碗筷,张道长不同我们一起用晚膳了吗?”
  申云潜点点头,说:“今天是斋戒日,张道长在客房内打坐修养,我已经吩咐二福把斋饭给他送去客房了。”
  “哦。”申包氏见申云潜在桌子边坐下了,便跟着也坐了下来。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这时,申可轼也到了,他在饭厅门口对申云潜、申包氏问安道。
  “好了,进来坐下吃吧。”申包氏冲着申可轼招招手。
  “是。”申可轼走到申包氏身边,坐下。
  “今日的字练完了吗?”申云潜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父亲的话,已经写完了。”申可轼放下筷子,回答道。
  “嗯,吃饭吧。”申云潜满意地点点头,夹了一筷子菜。
  “老爷……”就在此时,饭厅门外传来了二福略带犹豫的声音。
  “何事?”申云潜扭头看了看门外,出声问道。
  “回老爷话,我送斋饭到客房,可是无论怎么敲门,张道长在房内也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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