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之影

第30章


  “嗯……”那人影一动不动,只是发出微弱的声音。
  谯竹村向前迈了一小步,想看清帏帐里的人影,可是卧室内光线很暗,即使站在床边,也不太看得清帷帐里的状况。
  “申小姐,你能向我们讲讲前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吗?”吕德冕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而安详,好像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嗯……”那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开口缓缓说道,“我……尽力而为吧……那天的事实在……”
  吕德冕点点头,温和地说:“请讲吧,我们都听着呢。”
  “那天……那天下午家里出了事,先慈……先慈一直担惊受怕的,大哥……大哥让我们三个去陪陪先慈。那天很热……过一会儿,外面刮起大风,接着就打起雷来……我们三个很怕打雷。先慈嫌屋里太热,就……就起身把房门打开,这个时候突然打了一个很大的雷,几乎……几乎把我的耳朵给震聋了。这时我看见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从……从天上掉下来,先慈吓了一跳,好像要跌倒的样子。我站起身来,去搀扶……搀扶先慈。就在这个时候,我看清了掉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那……那是一个烧焦的……人头……我吓得大叫一声,这时先慈突然浑身一颤……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我吓坏了,只会不断地喊‘救命’……没多久我感觉大哥带着人跑了过来,再后来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人影说两句便停下来歇一会儿,一段话断断续续讲了很长时间。终于讲完之后,人影发出很沉重的呼吸声,显得十分疲倦。
  吕德冕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当人头从天而降的时候,你是在屋子里面的吧?”
  “是的。”人影答道。
  “那你可否亲眼看到人头从天上落下?”吕德冕严肃认真地问。
  人影想了很久才开口答道:“当时正好打了一个很大的雷……我被吓得不轻……先慈站在门边,我朝她那边看过去……正好看见……看见那人头落下……”
  吕德冕沉吟道:“不过你当时正在屋子里,只能看见那颗人头落下,却看不见人头究竟是从哪里落下的,对吧?”
  这时人影略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
  “我说得对吗?”吕德冕不太放心,继续追问道。
  “是的。”人影小声地答道。
  “我问完了。”吕德冕看了看谯竹村,说道。
  谯竹村转了转眼珠,开口说道:“贵府罹此不幸,还请申小姐保重身体,节哀顺变。我等定当尽心竭力,早日查明真相,抓捕凶手,以告慰令堂在天之灵。”
  人影艰难地从床上撑起半截身子,伸出手来,将帏帐推开一些。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女孩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不过此时早已黯然无光,娇嫩的面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低着头,朝谯竹村微微鞠了鞠身子,眉头皱起,犹如西子捧心。她楚楚可怜地说:“一切就拜托诸位大人了。”
  “请小姐好好休息吧,我等一定努力查案。”谯竹村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
  从申可怡的闺房出来之后,吕德冕对申可轼说:“令妹看起来似乎恢复得不错,我想再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痊愈了。”
  “但愿如此吧。”申可轼担忧地说。
  谯竹村扫了一眼院子,道:“不知另两位小姐状况如何?”
  申可轼叹了口气,说:“虽然她们当时没有看到人头从天而降那恐怖的一幕,可是先慈口吐鲜血的景象已经使她们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现在她们的状况还很糟糕,连话也不肯说几句,唉。”
  谯竹村拍了拍申可轼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申可轼低下头,默然无语。
  卢灿之眯起眼睛,对吕德冕说:“不知道吕医士从申家小姐的证词里找到什么头绪没有?”
  吕德冕含糊地答道:“申小姐的证词对于侦查工作还是颇有帮助的。”
  卢灿之还想问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开口。吕德冕抬头看着天空,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严肃,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案件的侦查工作就此陷入停滞状态。谯竹村对于如何化解当前的困局束手无策,只能寄望于吕德冕。而吕德冕终日只是在龙渊山头闲逛,或是翻阅他随身带来的医书。卢灿之毕竟只是个武夫出身,对于如何查案也是毫无办法。申可轼似乎已经不再提破案的话题了,每日悉心照料老父和妹妹们,他的脸上已经丝毫看不到之前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支撑起整个家族的男人应有的坚毅和忍耐。
  几日之后,谯竹村终于收到了大邑县署的回电,可是电文内容却让他大失所望,大邑县近日并无失踪之寇姓男子。随后,县署也差人回复,前日派专人去青城山取得了玄真道长的证词。玄真道长表示之前并不认识张道人,只是在他来青城山挂单之后才熟识起来,因张道人精通道法,一见如故,才写信请申云潜多加照顾。
  这下谯竹村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在这静谧、单调的乡下度日如年,只想早点摆脱这棘手的差事。他给表姐写信,让表姐替自己吹吹枕头风,把这案子交给别人去办,早点把他召回城里去。
  就这样又过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县署差人送来一封公文,县知事在公文里痛斥谯竹村办事不力、颟顸无能,同时又找了个借口将他召回县署,另派了一个叫张熙鹤的巡官来此接手调查工作。谯竹村连夜收拾行李,等张熙鹤一到后里镇,便与他办好了交接工作,急急地赶回城里了。
  这张熙鹤年已六旬,本是清时县衙里的一个胥吏,后来买了个巡官的位子,只为能捞点养老钱,对于侦查办案,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在后里镇待了半个多月,终日只是和当地的乡绅富户吃吃喝喝,并借搜捕凶手之名四处勒索百姓,弄得民怨四起。吕德冕因为看不惯张熙鹤的所作所为,和他大吵一架,并威胁要将他告到省府去,张熙鹤这才略微收敛了一点。随后张熙鹤向县署呈上一份报告,坦言案情过于复杂,又多涉神异之事,已无力侦办下去,企请暂停侦查。县署发来公文,将张熙鹤痛斥一顿,不过他此前早已用钱上下打点过一番了,因此这封公文只是县知事做做样子而已。另一方面,申可轼已经对查清真相失去信心了,他现在急切要做的,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对于警察的推诿拖延,也没有过多地指责。没过多久,县署将张熙鹤召回,此案变成了一桩彻头彻尾的死案。所有的案卷被封存起来,静静地放在警察所的档案室里接受鼠啮蠹蚀的命运。
  “民国”十一年发生在后里镇申家大院的一系列离奇命案,就这样以不了了之的局面暂告了一个段落。
  第七章 何须心事寄明月
  当窗外的路灯亮起时,杜撰已经是第十次或是第十一次请服务员将他们面前的水杯掺满柠檬水了。虽然一直坐了这么久,可杜撰丝毫不觉得疲倦,他完全被案情吸引了,甚至连过了饭点都丝毫没有察觉。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了。”程绫霞合上手中的笔记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杜撰一连说了三个“有意思”,他双眼放光,仿佛中了彩票一般搓着手说,“很长一段时间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程绫霞皱着眉头,说:“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它的阴影纠缠了我们家整整三代人呢。”
  “对不起,我失态了,”杜撰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说,“不过这件事的确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程绫霞示意她并不介意杜撰刚才的失态,“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接下来该看你的了。”
  “嗯,”杜撰沉吟道,“让我好好想想……”
  “好的。”
  程绫霞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等待着对面陷入沉思的杜撰。这样的沉寂持续了整整十五分钟,才被杜撰一个轻轻的响指打破。
  “你想到什么了吗?”程绫霞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们好像忘了吃晚饭。”杜撰认真地说。
  程绫霞无言以对。
  “初到大陆的第一个下午就被饿坏了可不好,”杜撰一边伸手示意服务员过来买单一边说,“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喂——”
  程绫霞话还没说完,就见杜撰已经三下五除二地买好单,穿上大衣准备走出咖啡馆了。
  “你想吃什么,四川火锅?”
  “你还没说你想到什么了呢。”
  “比起这个,晚上吃什么才更重要不是吗?”
  杜撰搓搓手,推开咖啡馆的大门,一股寒风迎面吹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可是……”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吃火锅是再合适不过了,哈哈,走吧,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四川火锅——你要是吃不了辣椒的话,我们可以点鸳鸯锅。”
  “哦……”
  程绫霞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杜撰拖出咖啡馆,坐上车子朝火锅店而去。
  当晚两人吃过晚饭之后杜撰将程绫霞送回酒店。由于杜撰席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程绫霞只得按捺住好奇,话也变得少了起来。两人走到酒店大堂时杜撰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程绫霞说:“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你自己坐电梯上去吧。”
  “好的,”程绫霞抬起头看了杜撰一眼,又问道,“那你明天有什么打算,我们第一步要去哪里展开调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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