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我把爱抛弃

第4章


  周晓琳刚洗了一桶衣服,站在门廊上晾晒。一个女孩经过时不注意,被桶绊了一下,因跟鞋太高太细,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周晓琳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那女孩还是不干不净地骂她是“穷鬼”、“土包子”。我一听就恼火了。好,我们是“穷鬼”,是“土包子”,她们是什么?是婊子,是妓女!一个靠身子赚钱的婊子,竟好意思骂一个没钱的清白人,这算是什么道理呢!
  “你的嘴放干净点儿好不好?”我冲上去,对那女孩喝道。
  “就是不干净!怎么样?”女孩摆出了一副婊子脸孔。
  “你有什么资格骂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干什么的?”我快气炸了。
  “他妈的,臭婊子,活腻了是吧?”那个男人说着,朝我扑了过来。
  这时候,周晓琳飞快地挡在了我和那男人之间,男人的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挨了打,还在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房东老太太听见了动静,赶紧跑过来劝说,一场风波方才平息下来。
  我怎么也咽不下这无端的羞辱,跑进屋里,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不可思议,真的是不可思议。我随时随地都可能受到羞辱打骂,连起码的人身安全都没有。广州对我来说,真的是个人间地狱吗?我这次是来错了吗?我开始后悔了,同时想起了张合锐的绝情。我恨张合锐,对他恨之入骨,是他亲手把我推到这样一条不归路上来的。
  “你呀,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有大难时不就活不成了?”周晓琳拍着我,声音颤巍巍的。
  听到了周晓琳的声音,我这才歉意地抬起头。挨打的是她呀,我该安慰她才是。她的半边脸被打红了,我心疼地抚摸着红肿的部分,泪水又流了个满脸。
  “咱们换个地方住吧?”我说。
  “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找住处?”她说,“你注意到没?这个老太婆是月底收租金的。我表舅说绝大多数房东都是月初收租,现在咱们哪有钱交房租呀?”
  “可咱们哪还有脸见那群妓女、鸡头啊!”
  “忍吧!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我妈说了,没本事的人出门在外,就得把吃亏当成便宜。”她说着,泪水也渐渐聚满了眼眶。
  夜深了,周晓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我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许是我的苦难比周晓琳的多了两层?是的,我刚刚失去老爸和张合锐。
  闭着眼睛,张合锐在我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他那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跋涉到了我的身边,围绕着我,浸泡着我。我摸出枕边的一个SONY牌“随身听”,这是他四月份送给我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随身听”的“PLAY”键处,有他用小刀细细刻下的我的名字——“锁锁”,这个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此时此刻,张合锐是在武汉,还是在他的河北老家?我的不辞而别刺激着他了吗?他打听过我吗?想过我吗?夜里会和我一样辗转反侧睡不着吗?
 
  我把耳塞儿塞进耳朵里,按下了“PLAY”键。一曲《Casablanca》流淌了出来,吉它弹出的一个又一个美妙的音符,抚慰着我这颗脆弱的心。米饭和空心菜已经完全被消化,我感到饿了,但必须忍到明天才有吃的。在如此可悲的境遇里,《Casablanca》这样的爱情歌曲显得奢侈,自己明明是个物质乞丐,却还时时不忘做个精神富翁。 
 
唯一的办法是找份好工作 
  午夜已过,我关了“随身听”,用枕巾擦干了眼泪。来广州不到一天,我已经哭过两次了。我开始强迫自己入睡,明天一早还得出去找工作。
  还没睡着,大门口就传来一阵尖锐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那群做夜工的女孩归巢了。紧接着,她们开始洗澡、做夜宵、喝酒、打闹……后半夜的黑暗里,这些声音清晰得令人烦躁。吵着闹着,两个女孩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一个说:“不要脸!客人都站在我面前了,你还腆着脸抢了去,害得我今晚没得赚!”另一个说:“怨谁呀?你为什么抓不住客人?快叫你爹妈再回回炉,把你造漂亮点儿再来吧!”两个人你一来我一往地骂了几个回合,就传来了酒瓶倒地、桌椅掀翻的声音。之后,一个男声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有富贵命的,谁会干咱们这一行?在别人眼里,咱们都他妈是贱货!你们就别窝里斗了!”
  隔壁终于安静下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这一夜我等于没合眼。一想到今后天天都得这么受她们干扰,我的头都快炸了。必须尽快从这个鬼地方脱离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及时找一份好工作。
  我和周晓琳起床,洗漱化妆完毕,再把崭新的毕业文凭、身份证及个人简历小心翼翼地放进挎包里。出门时候,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装钱的口袋——薄薄的还在,这才放下心。
  巷口有一个报亭,我们买了一份日报。旁边有个嘈杂的老爸茶店,里面坐着的都是底层市民,有的还光着背、赤着脚。茶店里的面包至少要一块钱一个,周晓琳迟疑着四下张望,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卖早点的推车。围着推车买早点的人,又比茶店里的“底层市民”低了一等,尽是些民工盲流之类,买来馒头面包就蹲在路旁狼吞虎咽。
  周晓琳拉着我朝那推车走,我则扭着身子往后拽。
  “怎么了,没钱还想要面子?”她责备地说。
  “你看那老板娘在干什么?”说着,我感到一阵反胃。
  “她奶她的孩子,咱们又不是要吃她的奶!”周晓琳说着,走上前问价钱。
  老板娘这才把奶头使劲从孩子的嘴里拉出来,放下衣襟,热情地招呼我们。
  结果,周晓琳花一块钱买了两个面包,分给我一个。太阳已经热烘烘地烤着了,两个人找了个树阴,边啃面包边研究报纸上的招聘启事。招聘启事多如牛毛,但适合我们的却寥寥无几。这怨不得招聘者,怨只怨我们的心理学文凭不值钱。
  最后,两个人把目标锁定在“文秘”和“文员”上。尽管在武汉时已有所耳闻,“文秘”、“文员”几乎就是“小蜜”的代名词,但除此之外,确实没有更适合我们的工作了。
  多数招聘“文秘”、“文员”的,都明确规定了身高、长相、气质的标准。我们放弃了这些过于露骨的,把措辞含糊的筛选了出来。研究了一阵,最后决定去位于天河区的一个化妆品公司参加面试,这家公司招聘文职人员,条件看起来没那么苛刻。
  “咱们必须每人买一瓶矿泉水带着。”周晓琳说。
  “一瓶矿泉水最少要一块钱,可以买上两个面包呢。”我有点舍不得。
  “那也得买!天热太阳大,没水喝会出人命的。”
  “唉,那就买吧。”我心疼地说,“要是自来水,在有些地方,一块钱可以买一吨呢。”
  “其实咱们就等于是买个瓶子,以后再出门,就在家里灌凉开水带着。”
  下了公共汽车,两个人脸上的妆全被汗水洇残了,忙在电梯里对着小镜子扑粉。
  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色迷迷地盯着我们看,其中一个很快放开了令人厌恶的公鹅嗓:“两位小姐系不系去打洞哇!”这个满嘴胡唚的“山顶洞人”使我感到羞辱之极。周晓琳却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我也只好置之不理,而心情却被他破坏得一塌糊涂。
  化妆品公司的大厅里,黑压压站满了各式各样的漂亮女孩,有大几十个,而招聘广告上只说要三名。我和周晓琳身上的衣服和她们的一比,简直成了出土文物。望着她们,我窘得不行,很快便开始打退堂鼓了。
  周晓琳却说车票钱已经花了,不战而降就是大傻瓜。之后,她把我拉了进去。门口坐着的招聘人员粗略地看了我们的文凭和简历,示意我们和那些女孩子站在一起。
就是饿死也不干丧尽尊严的事 
  我和周晓琳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么站着要等什么。我环顾四周,发现右边窗下的一个老板台是空着的,看来真正的考官还没有到来。
  不一会儿,一个胖得像一尊佛的中年男人进来了,把个沉重的肉身挤进老板椅里。之后,他的一双眼珠子滚过每一个女孩的脸,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来这么多人?这样吧,我目测一下,挑出来十个,再在这十个里面挑三个。” 
 
  前九个,他都挑得很顺利,到第十个时竟犹豫不决了。被挑剩下的所有女孩的目光都是热切的,包括我和周晓琳的。大家都急需一份工作,谁不想被最后录用呢?大胖子犹豫来犹豫去,竟然选中了我。
  周晓琳对我苦笑了一下,随着一大群落选的女孩出了门。我注意到她是低着头出去的,记忆中她走路时从来没低过头。我局促不安地等待着第二轮被淘汰,好给周晓琳一个安慰。第十名怎么可能一跃进入前三名呢?最终被淘汰简直是一定的。
  接下来的并不是口试或笔试。大胖子说留下来的女孩脸蛋都算过关了,接着就是看谁的身材好。脸是露在外面的,身材却只有脱掉外衣才能看清。
  “你们不是招文职人员吗?怎么这么个招法?”一个大眼睛女孩不解地问。
  “你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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