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九里

24 千古一贱(4)


转眼三个礼拜过去,时间进入初夏,白天越来越长,夜间越来越晚。
    这天下午,容嬷嬷喊鹿鸣去附近的公园跑步,鹿鸣不想去的,容嬷嬷吓唬她,“你现在的年纪可不比从前了,新陈代谢缓慢,不找时间运动,当心长成个黄金蟒。”
    经不起她的恐吓,鹿鸣穿上跑鞋出门和她一起去跑步。
    这段时间容嬷嬷已经搬出了酒店,但没回北京,说是发现本地这帮土豪个个都是人傻钱多,打算就近开一个分公司,打土豪,分点钱花,所以四处物色合适的办公场所。这件事她讲得活灵活现的,还认真的到处看房子,鹿鸣都不知道这是她心血来潮的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计划的思虑周全。
    两人在公园里慢悠悠的跑了两圈,容嬷嬷说:“我那个顾问单位的老板,上回那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今天又找我了,跟我说他遇到个问题,你替我分析分析,看怎么回答他比较妥当。”
    鹿鸣说:“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容嬷嬷理直气壮的说:“严格说起来,我算是在给你善后,他提那个问题,是你上回那个和稀泥的方案惹出来的。”
    鹿鸣气得跳起来,说:“你这咬人的狗,也不想想当初我为什么会出和稀泥的方案?我还不是为了替你收拾烂摊子。“
    容嬷嬷赶紧说道:“好吧好吧,不翻老账了,先解决新问题。事情是这样的,上回我们不是建议董事长自己去面试人力资源部的人吗,后来他忙乎了一通,把总监,经理和主管都招齐了。”
    鹿鸣说:“那不挺好吗?”
    容嬷嬷说:“事情没那么简单,人到岗以后,他心里一琢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就把人力资源部从常务副总那里割出来,改成他分管了。上礼拜他让总监出个方案,预测下公司明年的人员需求,总监忙了个礼拜,终于做出个方案,拿去给他看,他一看方案顿时就不欢喜了,因为总监预测出来的人员数量远远超过他的预期。总监对此还十分坚持,说公司现在各部门都在超负荷运作,这不是持续发展之道,为了确保员工产出始终维持在一定水平之上,也为了实现公司明年的发展战略,总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大批量招人,尤其是资深的管理人员,公司现在管理干部大部分都是内部提拔起来的,外聘的很少,同质化的太厉害,思维太趋同,对企业没好处。
    这一剂猛药开出来,让董事长左右为难,他要同意总监的意思吧,人工成本会飙升得风驰电掣,这无异于是要他的命,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他要是不同意总监的意思,以他从前的脾气基本就是解聘对方了(没错,该董事长就是这么强大的存在),可是人是他自己招来的,解聘他就是间接的承认自己看走了眼,这怎么行,多损伤形象啊,自己烙的饼,跪着也要吃完,所以解聘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但要是不同意又不解聘总监,就得让他重新修正方案,问题是该总监性格刚直倔强(据说这也是他当初看重总监的原因,他认为此人极富有主见,是个不会屈服于外力的人),他怕自己费尽口舌,对方未必会听他的,或者来个阳奉阴违,那样一来,岂非是很无趣?”
    容嬷嬷坐在小公园的长条凳上,摊手摊脚的歇息,“不过我估计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总监写那份分析报告董事长有看没有懂,所以不知道怎么从逻辑上去说服总监,另外他也知道公司目前有些部门确实存在人力超负荷运作的现象,只是没有总监写的那么严重,这是一个度的问题,比较难以准确的说清楚。但是身为公司最高领导者,他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和总监的第一轮对抗性冲突,他希望取得绝对胜利,他的目标是在人员预测这个问题上征服总监,而不是压服总监,这种巨大的目标感让他产生了顾虑。”
    鹿鸣说:“你分析的很对,他是想要树威,这个我可以理解,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容嬷嬷哭笑不得的说:“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他给我打电话,请我明天下午去他公司喝茶,顺便请教我他公司的人员规模问题,这不就跟我有关系了吗?”
    鹿鸣说:“那你就去嘛。”
    容嬷嬷说:“你跟我一起去啊?”
    鹿鸣说:“好啊。”
    容嬷嬷眼睛眯起来了,露出很警惕的样子,说:“平时请你帮忙你都推三阻四的,这回好像有点过于热情啊?我有点不习惯。”
    鹿鸣认真的说:“我对那位总监很好奇,我想知道一个刚直倔强的人资总监长什么样。”
    这是真话,因为做管理项目,鹿鸣见过好多人力资源领域的高层管理人员,他们给鹿鸣的印象,多数都是稳重圆融,八面玲珑的,说话密不透风,办事滴水不漏,精通为人处世之道,再差一点的,至少也是能屈能伸,能忍能让,刚直倔强的人力高管,鹿鸣还是头一次听人说。
    第二天下午,鹿鸣和容嬷嬷准点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因为是休息日,整个办公区静悄悄的,董事长亲自烧水泡茶,连长期跟在他身边的精神导师林先生都不在。
    两方坐定,董事长问容嬷嬷:“你说我们这个年产值,究竟需要多少人合适?”
    容嬷嬷说:“你们跨界业务太多,这个问题真是比较难回答。”
    董事长一边洗茶具,一边说:“肖老师(那位新招的人力总监姓肖)认为我们需要至少再招一百人才能做到可持续发展,但是我认为目前的人员刚刚好,有个别部门甚至还有冗员,为什么他跟我的看法差异会这么大?”
    这个问题非常凶险,正面回答必定会得罪新的人力总监或者董事长中的某一个或者两个都得罪,但是容嬷嬷滑溜得像条鱼,自如的给了一个两边都不得罪的巧妙回答,“那是因为给员工发工资的人是你不是他。”
    董事长也笑了,说:“这话有道理,容总说话就是爽快。”
    他停了下,又说道,“不过我也想知道,我这个看法是不是对?容总帮我分析分析。”
    容嬷嬷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鹿鸣一直认为她的脑袋就是个计算化学黑科技产物,运作速度之快让鹿鸣望尘莫及。董事长抛出这个问题以后,鹿鸣首先想到的是推荐他一些做人员需求预测的方法,但是容嬷嬷没有这么做,她反问董事长:“为什么你会觉得目前的人员刚刚好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鹿鸣就觉得她的对策简直棒极了,现在变成了董事长要论证自己是对的,而容嬷嬷成了挑刺的那个人。
    董事长沉吟了阵,说道:“我是用产值来算的。”说完他把自己的算法说了一遍(因为逻辑太复杂了,作者君一笔带过,就不多说了)。
    容嬷嬷说:“这个事情林老怎么看?”
    董事长说:“林老觉得我这个算法有道理,不过他也说自己不是这个方向,只能提供参考,给不了建议。
    意思就是精神导师退出了人员需求预测领域,容嬷嬷不用担心意见跟他撞车了。
    说完这些,董事长又说:“容总好像很在意林老的意见?”
    容嬷嬷笑了两声,狡猾的说:“董事长应该听说过手表理论吧,一个人只戴一块手表,很容易就知道时间,一个人戴两块手表,两块手表时间一致还好,如果时间不一致,戴手表的人会因为不知道该相信哪块手表显示的时间而完全lost,对董事长来说,林老就如同是一块已经高效无差错运行了五十年的品牌手表,我却是你刚买的正在试戴的手表,换了你是我,你会不会也很关心另外那块品牌手表的时间建议呢?毕竟我的时间轴跟他的时间轴可能不太一样,万一出现刻度偏差,我得赶紧黑屏或者调整才不会误导你,对吧?简单说就是,林老在你公司时间比较久,他比我更了解情况,所以如果他有建议给你,原则上我相信都是符合你公司实际需要的真知灼见,值得我多多领受,多多学习。”
    她讲这番话的时候满脸的真诚,完全看不出不久之前才跟精神导师恶战过。
    鹿鸣简直要笑昏死了,容嬷嬷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把一件看起来很俗气很市侩很没有品味的事编排得高端大气清新自然。
    董事长对精神导师的敬仰是如高山大海的,容嬷嬷这番推崇备至的话让他老怀大悦,就如同自家的熊孩子被别的家长表扬了一般,乐呵呵的说:“容总谦虚了,不过林老对我的帮助确实是很大,要是没有他的支持,我公司也走不到今天的规模。”
    容嬷嬷笑眉笑眼的说:“知道知道。”
    董事长又说:“还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容总帮鹿鸣分析下我的看法对不对吧。”
    容嬷嬷笑着说:“分析是没问题的,但是我推荐你个人,你跟他讨论估计会更有收获。”
    董事长问:“谁啊?”
    容嬷嬷看看鹿鸣,笑得很神秘,“就是城里有名的教育企业渠源堂(谢天谢地,作者君在写了整整23章八万多字以后,终于想出了张九里公司的名字)的老板,张九里。”
    鹿鸣本来一直在走神的,听到老板的名字,突然回过神来,“什么?”
    容嬷嬷喜滋滋的对董事长说:“这位张总非常了得,不过三十岁,赤手空拳做出了产值四五亿的教育公司,教育这个产业不比实业,要想从家长口袋里掏钱,那简直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可是这位张总的学校没有一堂课是稀稀拉拉几个人在上的,教室里从来都是满满当当的。”
    董事长说道:“张九里的名头我听说过,这个年轻人很有手段,是个人才。”
    容嬷嬷信口开河的说:“我跟他还算熟悉,董事长要是有兴趣,可以跟他交流下人员需求管控的问题,他在这方面很有一套,他公司的人员控制是我见过做得最好的。”
    鹿鸣一阵唾弃。
    董事长被容嬷嬷说动了,“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肖老师之前也在渠源堂服务过,是他们公司的学监。”
    他这么一说,鹿鸣也想起来了。之前某次,老板带着她去拜访培训公司的曹总,当时曹总就说,他有个朋友肖老师在老板公司做过很长时间的学监,老板说此人两年前离开公司去别处发财了,没想到居然改行做了人力资源,还干到了高管的位子,鹿鸣不由肃然起敬。
    人力资源这个行当,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容嬷嬷继续口吐莲花,把张九里吹得天花乱坠,“肖老师做学监的时候,跟张九里讨论过很多管理上的事,据说得到过张九里很多指点,所以离职之后才能顺利转型。”
    这一番说辞成功吊起了董事长的胃口,“那我真的是需要拜访下这位张总了,如果容总能为我安排下,那真是感激不尽。”
    容嬷嬷满脸都是笑,“没问题!我跟他很熟,一句话的事。”
    鹿鸣一脸懵圈,容嬷嬷居然跟老板很熟?!
    两个人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刚爬上车,鹿鸣就炸掉了,“你跟我老板很熟?!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容嬷嬷笑眯眯的说:“马上就认识了啊。”
    连忙眯着眼,“你什么意思?”
    容嬷嬷说:“你不是帮我约了明天下午三点去拜访张总吗?”
    鹿鸣跳起来了,“我什么时候替你约的时间?”
    容嬷嬷谄媚的说:“现在啊。”
    鹿鸣大吼一声,“滚滚滚,想都别想!”
    容嬷嬷笑嘻嘻的攀住鹿鸣的肩膀,“放心,小鹿鸣,我对年纪比我小的男人没兴趣,他是你的,我一点儿也不觊觎,我就是想跟他讨教下管理方面的问题,而且我这个顾问单位在本地也是很有势力的,我帮他穿针引线,搞不好他们来个强强合作,对公司也是有好处的对不对?你要是真心为张九里着想,就不应该拒绝的呀。”
    鹿鸣想想也对,容嬷嬷这家顾问单位确实财大气粗,从下到上七层办公楼,每层的办公室,会议室,休息室甚至走廊地面都铺着地毯,连茶水间这种湿答答的地方也不例外,没有一定的财力是没办法这么阔气的。
    容嬷嬷眼看鹿鸣心动了,不由得意的暗笑,“小鹿鸣,放心啦,我不会害你的。”
    鹿鸣犹豫了下,说:“话先说在前头,你们见面只能讨论工作,其他的一概不准提,尤其是我从前的事,你也不准打听我来公司以后的事。”
    容嬷嬷一拍饱满的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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