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满地

第3章


  这时,东瞧西瞧的苏小小瞧见杏树底下有个抱膝的肉丸子……不,是将头垂在双膝中,呜呜咽咽哭着,穿着天青色衣服的小少年,有点胖,耳朵很肥,一只胳臂有她两条大腿粗,坐在树根上很像一颗圆球。
  「你在哭什么?」哎呀,怎么忍不住发出声音了。苏小小很讨厌自己的心软。
  「谁?」突然有人的声音响起,身子一瑟缩的小胖子往树根靠得更近,一副非常恐慌、胆小的模样。
  他猛地抬起头,苏小小吓得从墙上摔下去。
  「哎哟!我的屁股……我的骨头快散了……」天哪,墙筑那么高干什么?想把人活活摔死呀!
  「你……你是谁?」显然十分害怕的胖小子脸色发白,他一直退一直退,像见到一百条毒蛇似的。
  「我才要问你是谁呢!为什么哭个不停?吵得我都不能好好休息。」大白天的吓人,一点也不有趣。
  「我是藤哥儿……」一想到他为什么哭,小胖子豆大的眼泪又往下滴,哭得不能遏止。
  「停,不许哭。」真是的,他不觉得恶心吗?
  被苏小小很凶恶的一喝,藤哥儿的泪水被吓住了。
  「你脸上的血不擦一擦吗?」有这么笨的人吗?一直让血流个不止,和着鼻涕和眼泪……恶!快看不下去。
  干么把自己搞得这般糟糕。
  「擦了还会流。」他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噎着道。
  「你不会痛吗?」实在没办法忍受他一脸恶心,苏小小取出她刚学会刺绣时第一条绣成水鸭的帕子,帮他把脸上的脏污和血渍拭净,再用干净的另一面帕面按住他的伤处。
  令人意外地,除了胖了些,小胖子打理干净后的脸庞相当俊秀,可是左脸从鼻子向下被尖锐物划破了口子,横过半张脸到耳朵处。
  下手之人有点狠,皮肉往外翻,他伤得不轻。
  「痛。」
  「那你为什么不上药?」迟了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我娘叫我滚,说我让她看了很讨厌。」她不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叫他到别的地方去。
  苏小小问得很小声,「你娘是后娘?」
  「亲娘。」他是娘亲生的。
  「咦!亲娘?」她有没有听错。
  「我娘只是不喜欢我,她比较喜欢云哥儿,云哥儿是小我五岁的弟弟。」云哥儿会撒娇,很爱笑。
  「再怎么不喜欢你也要让人帮你伤口上药,你伤得很重耶!」哪有这样做娘的,换成是她娘,早哭得淅沥哗啦了,一口心肝一口宝贝儿的抱着她轻哄。
  藤哥儿眼眶又红了,吸着鼻头,「我娘不要我,她……呜……不要让祖母瞧见,她会生气……」然后跟娘吵架,大声骂娘,让娘在下人面前没面子。
  「是你娘伤你的?」苏小小指着他的脸。
  「不是。」他用脏了的袖子擦泪。
  「那是谁伤的?」在自个家里也这么危险,四处危机重重,真是不适合小孩子居住的环境。
  「是英哥儿,他是我大哥,是姨娘生的,他说要跟我玩比剑,我们各自折了一根树枝当剑,我……长得胖,玩一会儿就很喘,跑不过他,他的树枝戳向我……」他喊不要玩了,英哥儿还是往他脸上戳。
  小孩子受伤了,第一个找安慰的对象通常是娘亲,捂着满脸血的藤哥儿也不例外。
  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跑向他娘亲的正院,他痛得止不住泪,只想娘亲抱抱他,为他止血,说两句心疼的话,让他受伤后有个抚慰。
  可是正在替弟弟穿鞋的娘亲背着他,口气不快地叫他别来烦她,滚回祖母的院落,她忙得很,没空理会他。
  母亲无情的拒绝,对才七、八岁的少年而言,心里的伤比身体上的伤更痛。
  娘亲的喝声一起,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藤哥儿哭得眼睛都花了,只好跑到无人的树底下捂嘴低泣,因为他怕被人听见了。
  娘亲厌恶他,爹和他也不亲近,每天在外忙着赚钱,一个月见上一面实属平常,而唯一对他好的祖母身子骨不好,常常在生病,他不能加重她的病情。
  家里很大,下人很多,可是他却很害怕,没有一个人可以保护他,他们都不喜欢他。
  「他大你几岁?」姨娘生的,难怪了,嫡庶有别,庶长子嫉妒嫡子,存心要弄废他也不奇怪。
  「一……一岁。」他又想哭了,他的脸好痛。
  听到差一岁,又看他的体型,苏小小有吐血的感觉,「他比你高,比你壮,比你胖?」
  「英哥儿很瘦,他比我高半颗头。」祖母喜欢他胖乎乎的样子,一直叫他吃,说吃胖点才有福气。
  「那你还输他,未免太没用了,光用压的你也能压死他,你知不知道你体型上的优势。」那身肥肉一压,包管没人敢再找他麻烦,一只小胖腿一踩,都能让人吐出昨天吃的菜了。
  他胀红脸,「我……我们说好了只比剑,不、不可以赖皮,我的力气比他大。」
  「所以说你是笨蛋,君子之风不是用在这里,既然他都不怕你破相了,你还担心他手断脚残吗?比剑也能用手肘撞他胸口,这才兵不厌诈。」等等,她在干什么?居然在教小孩子打架的要领,她越活越回去了。
  「我不是笨蛋。」吼完的藤哥儿一看见苏小小鄙夷的神色,不自觉地瑟缩他的胖身体,面色悻悻的,呐呐地道:「真的能用手肘撞英哥儿的胸口吗?要怎么撞?」
  见他还不算太笨,懂得虚心求教,苏小小将她学过的防身术传授他一招。「这样顶,懂不懂?用手肘的力量借力使力,而且你又胖,直接把人撞出去都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她不是暴力狂,而是做功德,总不能老让善良的孩子吃亏,心性太直得稍微掰弯些。
  只是这时的苏小小不知道,她这一教,教出无穷后患,日后商场上多了一位心狠如狼,狡诈似狐的大奸商。
  「啊,不行!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一定要上药才行。」虽然血流量变少了,可是仍微量地汨汨流出。
  「我没有药……」藤哥儿声音很小,低如蚊蚋。
  看他一副被欺负得很惨又可怜兮兮的样子,苏小小想到她以前养的一只小白猫,她捡它时,它被雨淋得湿答答的,露出骨瘦如柴的小身躯,两眼委屈的盯着她喵喵叫,好像她是它的猫妈妈,正寻求她的温暖。
  「算了,算我做件好事好了,我那里正好有一瓶止血化淤的药粉,我去拿……哇!这么高,我怎么回去?」回头一抬,苏小小这才发现两家的围墙筑得很高,她没摔死或是扭伤足踝真是幸运。
  「杏树下那颗太湖石后头有个狗洞,我以前常在那里钻来钻去。」后来他变胖了,钻不过去,会卡住。
  「狗洞?」让她钻……看看墙的高度,再瞧瞧自个的个头,脸色有些不甘的苏小小为不得不的形势低头。
  「你自己按紧,不要松开,我一会就回来……」咦,谁拉住她?
  「你要走了?」藤哥儿肥滋滋的手拉住她海棠色石榴裙,面上露出要被丢弃的表情,眼神好无助。
  长期被亲生父母忽视,又找不到同辈的倾诉对象,身为嫡子却享受不到出身所带来的优越之处,长年遭受庶子的打压及下人们的漠视,内心卑微的胖小子极渴望别人的关怀。
  即使只是一丝丝、一缕缕,他也犹如在沙漠中行走的渴水旅人,只要有那么一口水都想紧紧地霸住,不让那水从手中流逝。
☆、第四章
  那是救命的水源。
  对于藤哥儿而言,苏小小的出现无异是生命中的那口水,在他极度恐慌、缺乏关注的时候来到身边,他感觉到温暖,有人关心,便不自觉地产生依赖,舍不得她离开。
  「我要回家拿药,不然怎么替你上药?」她拉了拉裙子,拉不回来便恶狠狠地瞪他。
  「你会很快就回来吗?」他胖胖的圆脸很不安。
  她重重的点头,「当然,总不能看你流血流到死。」
  「不骗人?」他好喜欢跟她说话,她好凶,但人很好。
  「骗你有银子捡吗?」没安全感的孩子。
  他一点点地把手放开,「那你要赶快回来,我等你。」
  而「我等你」这句话,成了他们日后常用的亲昵密语。
  「好啦!你乖乖地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她挥了挥手,朝靠墙的太湖石走去,在墙与石头间真有个能容四、五岁孩子通过的小洞口,底下都长满了青草,不过草长盖住了沙砾,洞口没有很脏。
  看了一眼狗洞,苏小小嫌弃了一下,她弯下腰,将小小的身子往墙的另一端钻。
  用帕子捂着脸的藤哥儿则站在墙根,泪眼蒙蒙的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挤出墙面,终至消失。
  望着空空的狗洞,他的心也像空落了一角,心里很空,似乎刚装满的暖意又丢失了,既孤单又失落。
  而另一端的苏小小钻出狗洞,从容不迫的拍拍衣裙上的草屑,她想帮人真是一件苦差事。
  蓦地,一双绣着兰草的粉色缎面花鞋映入眼中,她僵了一下,轻吐粉舌,笑靥如花的抬起头,轻轻喊了一声,「娘。」
  淡淡的玉兰香气伴着一声无可奈何的宠溺迎面而来,「野到隔壁去了,我们家小小到处都交得到朋友。」
  「娘,我下次不敢了,我没有做坏事。」她是在帮助人,这是见义勇为、有侠气,路见不平踩上两脚。
  「娘没说不行,可要注意自身的安危,平白无故的从屋子失踪,你说娘担不担心?」刚才她想端碗百合莲子汤到女儿屋里,可是却没瞧见人,床上空无一人,叫她担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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