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满地

第4章


  赵玉娘身后露出年仅九岁的丫头身影,她叫夏笙,是苏小小第一个贴身伺候的奴婢。
  「娘,小小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改。」她很正经的认错,黑亮的杏眸一眨一眨地闪着。
  赵玉娘失笑地摇着头,「你呀,就那张嘴巴说得好听,一转身不知又丢到哪去,要是你像你姊姊一样听话,娘就省心多了。」
  「娘,你没听过儿女是父母的债,我们是生来讨债的,你要看开点,别指望个个乖巧,总有一个让你头疼,要不,这日子难过。」一说完,她机伶的逃开,咯咯咯的笑声如林风吹过,拂过每一寸阳光照射的土地,很是清脆。
  「这孩子……太皮了。」赵玉娘满脸宠溺的笑着,回头看了一眼不大的狗洞,心想:一会儿让两小子把洞挖大点,敲下几块砖做个隐密的小门,省得硌着了女儿。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后悔做了这道小门,把女儿宠过了头,最后宠成别人家的媳妇,悔之已晚。
  在赵玉娘走后,回屋子取了药瓶的苏小小又探头探脑的来到墙边,这次她不爬墙了,从狗洞钻过去。
  「小姐……」
  「嘘,小声点,替我把风。」身后多了一根尾巴很不方便。
  「可是……」没等夏笙可是完,她家小姐就往墙角钻去,很快的失去身影,从另一头出现。
  藤哥儿见到苏小小很开心,一个用力,原本已不怎么流血的伤口又开始冒出血珠子,把苏小小气得狠踹他一脚。
  「你又要到隔壁去了?」
  苏胧月略带责怪的声音一起,装扮简洁、梳着双丫髻的俏皮女童回头咧嘴一笑,门牙旁的牙齿少一颗。
  「他在等我嘛,不去不行,你不晓得他多黏我,没见到我会哭的,我去给他瞧两眼就回来。」很听话的小弟让人非常有成就感,她说什么就做什么,比高空弹跳还畅快。
  「那个小胖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爱哭又胆小,满身肥肉,我一瞧他就热,感觉浑身的汗都冒出来。」圆滚滚的像一颗球,没才识也看不出才华,就只会傻笑,傻不楞豋的。
  对于和她抢妹妹的人,苏胧月全都生不出好感。
  「哪里好……」她想一下,想得头快破了。「我也不晓得他哪里好,大概是看得顺眼吧,眼缘很重要。」
  「去你的眼缘,不许去,留下来陪姊姊刺绣,你上回那幅寒梅图还没刺完,姊姊教你新的绣法。」不拘着她不行,她都把心玩野了,从早到晚只想着往外跑,爹娘和哥哥弟弟把小妹宠坏了。
  「不要,我手痛。」
  一溜烟的,苏家小女儿从屋子溜出,把她大姊气得够呛了,只差没捉住她一阵好打。
  隔壁小胖子家姓齐,他的大名叫齐正藤,是正室所出的嫡子,他母亲方氏继他之后又生了一子一女,共两子一女。
  只是在方氏入门之前,齐家老爷已有一名表妹妾室,是老夫人的外甥女,深受老夫人的喜爱,原本是要娶做正妻的,可是和方家的婚约是自小订下的,不肯毁婚背信的老太爷坚持娶方氏为儿媳,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
  此事在当时闹得很大,因此媳妇未入门已不为婆婆所喜,待一进门更是被吹毛求疵的挑毛病,让方氏把规矩做到最好,不能有一丝的差错,晨昏定省、伺候婆母用餐更少不得。
  方氏和周姨娘几乎是同时有孕,可是在婆婆刻意的刁难下,方氏不到三个月的身孕流掉了,而周姨娘却在七个月后顺产了一个白胖儿子,那便是庶长子齐正英。
  虽然方氏在不久后又怀上孩子,但比庶子晚上一年,长子的位置被人抢了去,周姨娘为此大出锋头,气焰高张,一度想升为平妻,取代方氏,母凭子贵的扳回一城。
  齐正藤在期待中出生,只是原本应该是最受宠的嫡子,却得不到该有的宠爱。但至少在老夫人眼中,嫡子高于庶子甚多,她疼英哥儿,但最宠的是嫡孙,孩子一落地没多久就抱到自己屋子养了。
  可是让方氏不喜自个的亲生儿子的最大原因,竟是她在生产中难产,稳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时,老夫人毫不犹豫地说出保小孩,还用刺激孕妇的口吻说着,死了才好给我中意的媳妇挪位置。
  这句话让方氏暗恨在心,也令方氏种下了儿子是来讨命的阴影。尤其儿子越大越不像她,反而像极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她生而不养的怨起祖孙俩,认为是他俩毁去她的福分。
  而就在方氏和周姨娘誓不两立、争夺主母之位时,被两女夹攻的齐老爷没法待在府里,他向外寻求安慰,悄然包下一名粉头养在外头,等生下一子一女后再接回,打破妻妾相争的僵局,青楼出身的金姨娘擅长房中术,因此最为受宠。
  齐晓蓉、齐正风便是金姨娘所出。
  为此恨到不行的方氏便占着正室之位将齐老爷留在屋里,同时抬了她屋内的玉香为通房,利用少女年轻的身子和稚嫩留住了丈夫,她得不到的也不轻易让人,就为赌一口气。
  之后方氏和玉香同时有孕,为防万一,两人的饮食同在一处,玉香用过后无碍,方氏才肯食用。
  方氏生下次子齐正云,玉香生的是女儿齐晓芙。
  又过一年,方氏再度有孕,有女无双。已经有儿有女的方氏是不可能让齐家再诞有子嗣,而她也有得是手段让其它女人生不出孩子。
  因此齐老爷一共两嫡子两庶子,一名嫡女和两名庶女,共七名子女。
  这些事,也是苏家人在和齐府当了大半年邻居后,慢慢地由其它街坊口中得知。为人洁身自好的苏正通只有一妻赵玉娘,所以他不太想和妻妾众多的齐家往来,怕带坏孩子。
  门风不同,教养不同,一文人,一商贾,将来走的路线也不尽相同,定无交集的可能。
  偏偏出了一双交情好到令人侧目的儿女,秀才老爷家的聪慧稚女怎会和商人憨儿走得近呢?真是匪夷所思。
  不仅苏家双亲想不通,苏小小的哥哥姊姊们也十分纳闷,小妹到底看上那个爱哭鬼哪一点,竟然替他出主意陷害……呃,咳咳,是教他如此整治齐府蠹虫,让他们有改过向善的机会。
☆、第五章
  好在这件事只有苏家人知晓,满脑子铜臭的齐府上下毫不知情,他们甚至不晓得齐府哥儿和苏家小女儿搭上线,小儿小女小脾气,合力算计一府脑满肠肥的大儿小妇。
  「我的心肝金孙,宝贝儿,你脸上的伤怎么还没好,不是抹了药吗?为什么还留下这么难看的疤痕,等你日后长大了要如何娶妻?」老夫人董氏心疼的抚抚爱孙左脸颊的伤痕,每见到这条袪不掉的浅痕,心头就恨一回。
  当时「误伤」齐正藤的齐正英被狠打了二十板子,打得大腿是皮开肉绽,足足休养了大半个月才下得了床,至今走路还有点一跛一跛的,看得出是下了狠手去打,不见血不罢休。
  而周姨娘也因管教无力而被关入佛堂半年,潜心修习,在抄写金刚经一千本之后方可出佛堂,但出来的同时也为老夫人厌弃。
  这对母子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弄残齐府嫡子,让齐正藤失去嫡子的继承机会,再想办法打压齐正云,他们便能以嫡子无才为由出头,接下齐府家业。
  可惜他们遇到灵魂非幼儿的苏小小,她以现代的企业理念和看过无数宅斗小说的心得,一下子就把两人打趴了。
  其实不用明着告状,只要摆出忍辱负重的委屈样就成了,表情越是可怜,越是不能说出为谁所欺,任由旁人去猜想、去臆测,不说比说更引人同情那个受到伤害又苦苦隐忍,不想打破家族和谐的少年。
  怀疑和猜忌的种子一种下,不论对方做了什么都会以倍数被放大检视,稍有风吹草动便全算在他们头上。
  齐正藤真的按照苏小小的话去做,什么也没说,不管谁来问,都以兄弟比剑为结尾,不说庶兄一句恶语,可是噙着泪的眼眶红得扎眼,他又要哭不哭的忍住,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只怕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而这种事瞒得了吗?只要一打听便可知前因后果,比剑是假,伤人为真,还不是坏心的庶子借机欺负心性软弱的嫡子,害了无知又单纯的弟弟。不然仅用一根树枝哪伤得了人,最多破皮而已,哪会伤到留下永难抹灭的伤疤。
  殊不知,这也是苏小小叫齐正藤刻意留下淡疤的原因,不仔细看,疤痕还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每回往人前一转左脸,大伙儿自然而然会想到周姨娘母子的恶行,对他也多了几分怜惜。
  在战术上,这叫欺敌,让对方以为他是可欺的、懦弱无能的,自是不放在眼里而轻易放过,不拿他当对手看待,可幼狐是会成长的,等它磨利了爪子、善用计谋的时候,看轻敌人的人就要在看不起的坑洞栽个跟头。
  「祖母,不痛的,大哥真的不是故意伤人,是我们玩耍时不小心划到的,你不要怪他,我……我会好好的,将来娶个不嫌弃我的媳妇孝顺祖母。」他抿着唇,有意无意地以手捂住左边脸颊,显得欲盖弥彰。
  「不要提那个畜生,提了祖母就心烦。都是齐家的子孙,哪来那么深的仇恨,他的手再偏一点,你的眼睛就被他戳瞎了。」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长大了还得了。
  年龄不大的齐正英已知何谓嫡庶之别,他的确也想弄瞎齐正藤双眼,可是力气不够,削尖的树枝勉强划破他的脸,要再补上一戳时,见齐正藤流血的老仆惊吓的大呼出声,把更多的下人引来,他这才罢手。
  此时的齐正英也很后悔出手不够狠厉,再多给他些气力的话,他会做得更完美,直接毁了以嫡子之名压在他头上的齐正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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