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飘香

43 不平事


高老婆婆并着高秀才走了,孟贺岭走了。徐大老爷看看立于厅里的崔氏,甩甩袖子也走了。徐大夫人叫来自家老爷的小妾,让她将崔氏领下去后,又在主位椅上坐了会儿,这才回房换过一套庄重衣裳准备出门。她得再去趟小女儿青棠的宅子,从青棠那儿探探端王殿下的意思。如果探来的结果不如意,那明天的回门宴还是推脱说银钱不凑手不办的好。还有崔氏的安置,也得给青棠说说,让她去问端王殿下的意思。唉,这不小心攀的太高,仰头踮脚的够也够不着那端王女婿,真是累心!徐大夫人边往外走边感叹。
    青棠宅子里,霍清端敬徐大夫人坐上座,徐大夫人推脱,最后两人一南一北平坐相对。青棠坐于娘亲徐大夫人身旁椅上。徐大夫人暗地里伸手掐青棠一下,眼往端王殿下身侧椅一瞟,示意青棠坐过去。青棠忍着疼只当没看见,径直提了泥金小茶壶给娘亲的茶盏里倒茶。徐大夫人暗叹口气,只当青棠和端王殿下处的不好。再想想这婚嫁也是算不得数的,处不好就不好吧。回门宴的事也别问了,直接告诉他们不办了。
    不办回门宴?青棠放下泥金小茶壶,看看娘亲,再看看霍清端,点头表示同意。总督张易恒虽说散播消息的土匪都被抓了,但没散播消息的土匪呢?还不是逍遥在外。自家办回门宴,保不得他们会出来趁乱闹事。所以青棠仍觉得明天的回门宴危机重重,娘亲说不办,那就不办好了。霍清端都说了要提亲走全章程,以后补全就是。
    不办回门宴?霍清端摇头。皇子、王爷们的婚嫁,从提亲开始到迎亲洞房结束这一套走下来,没个两三年是下不来的。万一青棠活不了那么久,他欠她的岂不就更多了?所以乡村里认可的婚嫁,能走全的为什么还要故意缺失?
    女儿同意不办回门宴,端王女婿却要办这回门宴,难道说端王女婿对女儿是认真的?徐大夫人的烦躁终于消失了些,很是感激看着端王殿下,连声说:“那就办,那就办。”管它长久不长久,反正是嫁了就得有个嫁出去的样子。至于以后,自家老爷不说青棠可以和离再嫁的。转瞬想到崔氏,烦躁又回来,徐大夫人出口变得小心翼翼:“今儿有崔氏来我家,不知您意下如何?”
    霍清端微皱了眉,淡淡说:“让她在您家住着吧,这一两日的就会有姑婆来接她走。”崔氏的事,张易恒怎么还没办好?
    此时苏姑婆的腿要跑断了。总督大人说把厨娘送白塘村,然后去双树村高老婆婆家接了崔氏回去。可到了双树村,人家高老婆婆家没人,大门紧锁。问邻居,邻居说去白塘村会未来亲家去了。那就等吧。只是等高老婆婆回来,苏姑婆一看这不是在白塘村问路的吗?再问才知道和人争吵的那个妇人就是她要接的崔氏。再再问,高老婆婆说崔氏留在白塘村徐家了,你回那边寻人吧。
    苏姑婆这大气啊,连着喘了三喘,懊悔不已,又颠颠往白塘村赶。来到崔氏所在的白塘村徐家,徐家大老爷说家里事都是大夫人打理,现在大夫人不在家,你要带人走,大夫人回来再说。这是还要等喽?苏姑婆想想,点头同意时加问一句‘大夫人去哪了儿,这要多久才回来?’。
    这个吗?徐大老爷一拈颌下短须,说夫人去了小女婿家。至于几时回来,这个还真说不准。再来他逼着端王殿下娶了青棠去,可不敢登门催夫人回来。所以,等吧。
    去小女婿家,那小女婿少不得要待待丈母娘的,备桌丰盛饭菜饮上两杯小酒再正常不过。若徐大夫人不胜酒力在小女婿家歇个午觉再回来,等到日薄西山都有可能。苏姑婆想想,要不明日再来?
    此时候在一旁的徐家小娘不痛快了,明明是徐家的宅子,什么时候成了小女婿家的了。青棠都嫁给皇子王爷了,还好意思占该是述儿得的家产?眼睛一转,徐家小娘插话进来说:“老爷,崔氏留在咱家不是事啊!再说了青棠和咱们就住一个村,两步路的事,我领着苏姑婆过去问两句,让她带走崔氏得了。”
    徐大老爷凌厉撇眼小妾,看着她惊慌低头,这才转脸看上苏姑婆。他当然知道崔氏留在自家不是事,更加不能让崔氏凑到端王殿下和青棠跟前去,但能是让人随便一句话带走的?略一思量,他开口问:“不知姑婆受谁所托来接崔氏走?”
    这是说今日带走崔氏有门,不用明日再跑一趟?苏姑婆马上送上总督张易恒留于她的手信,并接口:“总督大人亲自来与婆子说的,说那崔氏也是出自诗书礼仪之家,让婆子代为寻一妥帖人家说那婚嫁。”
    徐大老爷仔细看那总督印章,确认不假后,将手信递出,说:“那就有劳姑婆接崔氏走了。”
    这是不用经过主事的徐大夫人同意了?苏姑婆欣喜,福礼谢过徐大老爷,领了崔氏出徐家门。
    崔氏心如死灰。她以为伢婆上门找她是因为她当众叫破了端王殿下的身份。她以为端王殿下彻底厌弃了她,不愿见她,还要卖了她!跟着伢婆走,天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地界,青楼楚馆还是暗馆娼寮,亦或是比杨大老爷还要不堪的老男人?她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眼看着马车离青棠的新婚宅子渐近,崔氏眼里的狠厉越重。也只有求死,才能赌的一线生机了。
    苏姑婆没想到崔氏会求死,看到崔氏跳下马车的那刻,她只来得及喊一句‘你干什么’。等下车看到崔氏额头流出的汩汩鲜血遍布满脸,她很是痛惜说一句:“带你走是让你嫁人做妻去,你做什么想不开寻死啊?”她苏姑婆做的是正经人伢子生意,有时候兼着保一两个媒。现在崔氏跳马车寻死,这不是砸她招牌吗?
    嫁人做妻?崔氏笑了笑,她想嫁的那个人,并不愿娶她。随后沉入昏迷。
    这都快死了,还能笑得出?苏姑婆理解不了,半弯腰看着崔氏,对一旁赶车车夫说:“赶紧的,抱她上去,赶紧往医馆赶!”总督大人交待下来的人,如何能轻易放弃?只要人还吊着一口气,就得送到医馆先救上一救的。
    车夫下来刚要弯腰抱崔氏起来,斜里突伸一把长剑过来隔开了他和崔氏。
    苏姑婆挑眼看看长剑主人,玉冠锦衣,很是风度翩翩的男子。这是要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只是助错地儿了吧?再由着崔氏躺下去,没撞死也得流血流死了。迈步上前,她很是和气说:“这位公子,婆子我要带这妇人去治伤。”
    “你们带她去治伤?你们是带她出去丢路边吧?”玉冠锦衣公子身后马车传出一清亮女声。她掀帘往外看时,正好看到妇人从马车上跳下来磕到门墙上。要不是被欺得无路可走,谁会从行进的马车上往下跳?
    围观看热闹的村民渐聚拢来。苏姑婆恼了,扬声说:“婆子是在官府挂牌的正经伢婆,哪会枉顾人命。再说了这妇人是总督大人亲自交待要婆子我接走的,公子小姐还是不要插手相阻的好。”
    原来是张易恒交待下来的事啊?要不是张易恒办事不利,端王殿下能私娶村姑,还把私娶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玉冠锦衣公子嘴角一翘,对苏姑婆傲慢说:“你回去回那总督,就说这妇人我镇国公府留下来了。他想要人,去镇国公府要去!”
    苏姑婆几要咬碎一口老牙。无论是总督,还是镇国公府,哪个她都惹不起。怎么办,闷声不吭走人?
    这时那人家的大门打开,先出来一风韵犹存的中年端庄妇人,随后是一位清俊挺拔的少爷。围观村民认得这两位,纷纷热情招呼‘大夫人好’、‘小公子好’。苏姑婆愣了愣,这是母子俩吗?还没从楞中回神,便听得那‘小公子’冷峭说:“镇国公世子爷还真是威风,管事管到一省总督头上!”
    镇国公世子收剑回鞘。端王殿下发话,且张易恒派人来接这妇人的缘由他也不知。坚持己见办了好事还行,万一好心办坏事,那丢脸可丢大发了。
    坐在马车里的嘉敏郡主心里却厌恶极了那张易恒。管他什么一省总督,她路见不平事如何不能仗义直言!想定,她冷冷开口:“他直隶总督做事让人看不下去,我镇国公府问上一问管上一管便不成吗?”
    霍清端的黑眸危险眯起,冷冽看着镇国公世子,居高临下不紧不慢说:“路见不平事,管?当然能管。只是我要问问世子爷,什么叫不平事?一省总督派姑婆来过问独自飘零在外女子以前种种,预备对她以后做出合适安排,这也叫不平事?”
    镇国公世子摇头。
    霍清端继续说:“你知道这妇人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娘家可有父母弟兄?这妇人可曾出嫁,夫家可有儿女?她先时居于何处,缘何到此?”
    镇国公世子再摇头。
    霍清端继续说:“她的过往种种,你一概不知,你镇国公府便要留人。我想问一句,你镇国公府觉得自己比一省总督更容易办好她的户籍调档?”
    镇国公世子再再摇头。自家是一品国公府,那是超然官府之外的爵位。但论及做实事,却是官府来做。
    马车内嘉敏郡主坐不住了,娇声喊一句出来:“端哥哥,你不能欺负我哥。我们就是救人心切,你怎么忍心这么苛责我们?”
    招呼新来的厨娘抱了崔氏往院里走的徐大夫人,听了那声‘端哥哥’,心头猛跳。视线对上挑帘出来的女儿青棠,这心酸的能攥出一把水来。想想大女儿青怡,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那黑大个孟贺岭吧。长得不好看,也能少些人惦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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