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飘香

45 剪烛花


霍清端接了剪刀,先是迟疑看下油灯的细细棉芯,再看看手中剪刀,问青棠:“你确定用这么大的剪刀而不是用小铁签子去剔烛花?”
    小铁签子,那种细长不大的东西,整理时稍不注意可能就会丢了,或是再用的时候忘了把它收在哪儿?哪如剪刀,几乎天天要用,在笸箩筐里一翻就能找到。再有剪刀剪烛花怎么了?不记得有那古诗写道‘何日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请注意,人家用的剪而非剔。青棠回答地振振有词。
    霍清端不答理青棠了,跟活得粗糙的人讨论剪刀也分精致小剪与铁制大剪没意思。她不说要剪烛花吗,那就剪。至于会不会一剪刀下去剪断棉芯让屋内凄黑一片,这个,看感觉吧。
    剪一个烛花,又剪一个,棉芯燃烧的焰火不旺反更见晦暗。霍清端停住剪烛花动作,漂亮长眉微微拧起,这么个简单事,他都干不来?深深看眼跳动火焰,他再次出手。剪刀尖刚刚触及燃烧棉芯,火焰突然消失,下一刻腾出一微蓝小火团。这下子别说亮堂了,屋里连晦暗都算不上,他将将能分辨出青棠优美的脸部五官轮廓。朦胧隐约光亮下看她,分外柔婉端庄,似乎也能这样柔婉端庄到生生世世。只灯下错觉到底掩不了现实所见,这样一个动若脱兔静装温婉的姑娘,他能陪她暮暮朝朝?
    别人剪烛花都是越剪越亮,怎么霍清端剪烛花反而更暗了呢?青棠抬头,葡萄大眼对上霍清端温情黑眸,鹅蛋脸‘腾’一下红透。垂眼羞涩两息,她勇敢抬眼伸手去要剪刀,柔和说‘还是我来剪烛花,你看着。”边剪烛花,她边耐心说:“别一下剪得太狠,火焰要燃不上来就会熄掉。这剪得时候剪刀刃要偏着些,别压了焰火。剪完之后用刀片稍扶一下棉芯,别让它弯下来,那样费油不说,也亮不了多少。”微偏头看看霍清端眸里映出的跳跃火焰,顿一下她又补一句‘你累的话就先去安置吧’。
    霍清端错眼,这是连剪个烛花都被嫌弃了?
    霍清端不去安置,青棠也没再坚持。只这心,因霍清端的温情相视、暗夜相伴,到底是静不下来,无心去做针线。大眼看看剪下来的黑绒绒烛花,青棠没话找话说:“你看看这许多烛花,我小时候娘就说烛花多了,家里来客就多。明天的回门宴怕是有不少人来呢。”
    霍清端转眼,也看看曾缀满灯头处棉芯的烛花。他自小到大也没听母后说过烛花多预示来客多。且这棉芯燃烧的时间长了,烛花当然会多,这是很自然的事啊。青棠母亲那样说,就算有一两个巧例来证。但换个角度来想的话,如果今晚来偷听、打探的人也不少,他是不是也可以给将来的儿子说‘烛花多,暗中窥视谋害你的人也多’?
    对于霍清端的煞风景反应,青棠很是无语,这温情竟然只是片刻美好。想想,她沉重开口:“我可以为你做那温良恭俭让的好女子。你能不能也温柔解风情一些,对我不要那么凶、不要那么淡?”
    这回轮到霍清端不满,他自认对女子的宽容度够高,对青棠更可说是百般依顺,没想到她还不知足。诧异看上青棠,他用尚算温和的口吻说:“你说让我剪烛花,我便得接了剪刀剪,连说个用铁签子剔你都要堵话回来,这到底是谁凶?而我要真对你淡,那你刚才的娇羞垂脸因何而来?”顿一下语重心长说:“不是说捏个针穿个线就能成就温良恭俭让。还有你的针线功夫也就这样了,别费劲弄得手指又是洞又是红痕的。王府里多的是针线上人,你娇养着就好,不用动手缝这绣那。”
    青棠彻底放下针线,微有些茫然注视霍清端问:“那王府的晚上我做什么,就干巴巴看着你么?”当她喜欢拿针穿线啊?不过是真正喜欢做的那些事,不能呈现给霍清端知道而已。
    王府的晚上,王妃都需要干什么?这还真问住了霍清端。除去床上裸裎相对行那夫妻敦伦和各自安睡,他还真没注意过前王妃晚上都会做什么。再仔细想想,读书、写字、作画、赏花、抚琴、安排府中事务、宴客交际……印象里前王妃都是白日里做这些的。找范例无果,霍清端只得说:“当然是做喜欢做的事。”语毕虑及青棠不同于普通女子的跳脱,立刻警觉加一句:“不过你做你喜欢的事之前,先给我报备过,我同意了你再做。”
    青棠皱皱眉,这报备针对她而不是针对所有王妃,好像不报备的话她就会惹祸一样。这让她不舒服的同时,亦想起让她同样不舒服的另两个人。崔氏的以死相求、嘉敏郡主的‘端哥哥’,青棠可是耿耿于怀。能理所当然的将她们排斥在外,她如何能不把握机会?于是,她忍着娇羞雀跃来一句:“我喜欢做的事就是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报备了,你可同意?”。
    霍清端的白玉脸僵了僵。男人女子在一起,最常做的事似乎就是床上见。青棠要和他一直在一起,那岂不是要夜夜厮磨日日聚首?幸亏他提了报备,果断不同意。只话出口,多少要顾及青棠感受。于是霍清端出口的不同意带了三分委婉:“我有政事要忙不能时刻陪你,你想个别的喜欢事情做吧。”
    “政事白天处理不完吗?别个皇子王爷也是夜夜处理政事的吗?那你们什么时候生儿子啊?”关键时候,青棠终于想到‘生子’这面万用万灵的留男人大旗。
    霍清端的白玉脸彻底僵了。政事是永远处理不完的这无庸质疑,但谁也不会拿身体去添那无底洞。而说到‘生子’,不说别人单就父皇这支他们成年的三兄弟,他自己的房事,他自评了也没用。但景王哥哥王府里的两侧妃三夫人六美人,就不是摆出来光让人看好看的。太子哥哥的东宫,各色服侍人等皆是比照父皇的嫔妃等级来设,仅比其人数少上三分之二。听着似乎不多,但父皇宫里的嫔妃人数可是近百,以此来算,太子哥哥身边的女人差不多也有三十个。夜夜处理政事,那养她们做什么?
    青棠问的对,比照太子、景王哥哥两位,现只有青棠的他,是能夜夜陪她生子。但人活着,绝不仅仅是为那肉*欲而活吧?从床上起来,也该找点别的事做做的,而不是痴缠男人。是以霍清端很正经说:“国朝大、百姓多,这每时每刻都有大事发生,处理起来哪能分那白日黑夜?!你找些你喜欢又能独个完成的事来做。”
    青棠睁大了眼,看霍清端好一会儿,方才蔫蔫说:“我喜欢画画,有时候会在木头上刻个房屋模子,偶尔会捏陶土烧个杯子,还有看看书。这些,我都能做吧?”
    霍清端点头同意。黑眸一瞟摆在青棠膝头的针线碎布头,心里一讪,果然是装出来骗他的。
    青棠又说:“那本嫁妆册子你还我吧?虽说用不上了,但我娘给的,我不能随意丢弃。”他要她做独个能完成的事,想也知道所谓的‘五日后圆房’只是推托之辞,‘生儿子’更是不用想了,那册子可不没用了。
    霍清端反应一下,才明白青棠说的嫁妆册子是什么。他刚才说的,和那册子有关系吗?但青棠都说那是嫁妆册子了,不能丢,那就继续压箱底吧。霍清端从志怪册子下抽出那本嫁妆册子,递还给青棠。
    青棠接过册子,甚觉委曲。强压下那感觉,她挺腰直背看向霍清端,直接问:“你说了要提亲要走全章程,这就是要光明正大娶我进门做妻是不是?”
    霍清端点头。
    青棠接着问:“你说要处理政事,要我做独个能完成的事。作为妻的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任何时候,任何女人都不得打扰你,都得独个做她们喜欢的事情去!”
    霍清端明白了青棠意思,他说的下床做各自喜欢的事,青棠却理解为没有上床。他开口要解释,不想青棠收拾针线、笸箩,要拆发沐浴上床安置。算了,土匪仍在窥伺,他还要南行,现在不是说夫妻敦伦的时候,等回了京他再给她慢慢讲就是。
    青棠洗浴出来,发现新房床上只留下一个人的枕被。扭脸看仍在逗留的霍清端,她轻声说:“你不在这屋睡了?”
    霍清端点头,说我去隔屋睡。昨晚两人共枕同床,是因为洞房夜少不得有好事村民蹲墙根听房。民俗如此,着护卫抓人,传出去不好听还会惊动窥视此地的土匪。可容好事村民听房的话,就不能让他们察觉他和青棠的生分,否则扭脸出去说什么新郎官不喜新娘子、不近身、分房睡,青棠也就不用出门了。但民俗可没有夜夜听房这一说,过了洞房夜还来的,管它来的是村民还是土匪,一律当流氓地痞先抓了关着去。是以今夜,他不用跟青棠同挤一张床了,那睡一觉比不睡还累。
    青棠大眼里现出失意,这是要从现在开始就要做自己喜欢且要独个能完成的事了?她真是傻了,才会着急想嫁人?
    霍清端狠心忽略青棠显见的失落,迈步出屋。青棠娇憨,对床事虽懵懂无知,但论起撩人情绪,他的前王妃、前侧妃两个加起来,也比不过青棠一个。再同处一床,保不得自己忍得辛苦,她却还说你不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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