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飘香

47 小坏话


没人喜欢被骗被愚弄,霍清端不例外;是人都怕死讨厌被欺辱,青棠也不例外。是以同坐一辆马车,霍清端淡然端坐,听青棠交待她从小到大能记得的一切事。青棠呢,每说一件事出来,就问‘皇帝、皇后要是看不惯我,欺负我怎么办’?
    皇权、孝道压下来,连他这个端王儿子都要乖乖受着,何况青棠。怎么办?眼光放长远些,先受着呗。说句不孝但是事实的话,父皇母后已是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了,青棠才刚过十五未到十六,只要不惹事不作死,他再护着些,青棠总能熬出头的。
    霍清端又一次安抚,然后催青棠再讲随徐大老爷出门游历的事情。先前讲的那些小女孩打碎茶碟碗盘被责罚、和弟弟争风出头的事情忒没意思,他这耐着性子刚听到有意思处,青棠可不能因为太过忧心被欺负而忘了她该讲什么了。
    没办法,那就熬吧。青棠的担忧少了些,心思回归正途继续交待。只是她交待到哪儿了,还真不记得了。算了,费那劲儿干什么,想到哪儿讲到哪儿呗。青棠现在想到的是杨秀才的那一闹,自己先‘私奔’后被娶的事绝对会传到皇帝皇后耳里,这能让帝、后对她有什么好观感?为了让以后的相处不那么难熬一点儿,她还是先在霍清端这里说说杨秀才的小坏话,然后让他把小坏话再传到帝、后耳里才好。只这说坏话怎么起头呢?青棠想想,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是先不点名道姓的好!
    清清嗓子,青棠开口了:“霍清端,我告诉你我在家里时听过的一个可乐事情。有个秀才,小小年纪就考过童生,才十二岁时就考取了秀才。这在京城可能不算稀奇事,但搁在我们宁城,那可是了不得,多少人说那小秀才是可造之材,那妥妥的是要中进士点状元的。”
    霍清端不悦,皱眉轻斥:“小时不凡老时了了的多了去了,伤仲永的事我听的比你见的都多,你就省省你这可乐事,继续说出门游历的事!”
    听众不捧场,这怎么行?青棠放柔声音说:“我要说的不是伤仲永,是伤秀才娶媳,你耐心听我说完。”
    霍清端这才稍提兴趣,薄唇一启说句:“那你快点说完。”
    青棠点头,端正面色说:“在乡野,秀才是挺得人看重的。那十二岁便能考得秀才的,更是让人恨不得捧他到天上去。于是乡民们今儿拿俩蛋明儿拎四两肉的,有事没事就去那秀才家串门。如此这般持续了近一月,那热乎劲儿才退了。这时从秀才爹的嘴里露出消息来,说是宁城有家大户人家瞧上了他家的秀才儿子。只要秀才儿子中了举人,那大户人家就把小姐嫁过来。”
    霍清端掀掀唇,淡淡插句话进来说:“那秀才爹也不为秀才想想。这乡试过后紧接着就是秋闱,正是该专心读书的时候。弄这么个结亲的事出来,没人对秀才说笑打问还好。一旦有人开口,秀才能不对男女情*事动心起念?动心起念之后再想把心思转回到读书上头,除非秀才腻了那事,可这腻谈何容易!再来秀才爹的眼皮子也忒浅了,宁城有什么大户,说穿了不过是个富裕人家而已。这样人家就能让他迷了心窍,想来他言传身教下养出来的儿子也太好不到哪儿去!秋闱不过,那可是再等三年。”
    黑眸看上青棠,霍清端继续说:“别说了,你觉得可乐可我觉得不可乐?来,说回你出门游历的事。”秀才的事不用青棠说,他也能猜到。结局绝对是那秀才没中举,宁城的大户人家也不说结亲了。
    青棠愣了愣。她有些吃味于霍清端那种过来人似的超脱淡然。腻了那事?他现在就是腻过了吧。回过神,秀才的事怎么能不说?说坏话的目的还没达到呢。没心情铺垫了,简明扼要吧。青棠开口:“那一年秀才还真是没中举。宁城大户也仁义没说不结亲,只说原定的大小姐年纪大了,不好定给才十二岁的小郎君。不若等三年后中了举,将年岁相当的二小姐许给你家,秀才爹同意了。然而三年后秀才还是未能中举,宁城大户说男大三抱金砖,咱们整个吉利的,再等三年,我把我的三小姐许给你家。秀才爹闷闷同意了。回家一想不对啊,那都是女大三抱金砖好吧!”
    霍清端眼里有了笑意。这秀才是真不争气,你说你考中秀才那年,要是恒心定毅力足不去想什么亲事,秋闱弄它个桂榜高中,宁城那大户还不得上赶着嫁姑娘给你。若是天分高运气好再傲气些,就不为宁城大户的结亲所动,只消得多半年时间考过秋闱闯进春闱,那可就是进士出身。到得那时,宁城大户算什么,在京城与大家结亲然后返乡,那是何等风光?哪至于被个小城的富裕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再想想,霍清端微笑说:“那秀才该想开些,打定主意就不娶那宁城大户家的小姐,没准今年的秋闱能中了举呢?”
    “这个吗?那秀才是不是还想娶宁城大户家的小姐,我不知道。但是,那秀才家开始在村里给他找姑娘了。”青棠淡淡说。杨秀才能中秋闱,青棠不认可。
    青棠不是那种没事乱揭人疮疤来调笑的人,尤其是那人还是和她一样同出乡野。霍清端想想他听到过、接触过且和青棠有过节的秀才,很快肯定说:“那秀才姓杨,就是黑堡村死去的杨家老爷的儿子。”顿一下,挑眼问青棠:“你特意提他,你想干什么?”
    青棠坦然回视霍清端。她能干什么啊,杨秀才‘说漏’了她的底儿,她就从娘亲那儿问了他的底儿出来往外倒倒呗。怎么说这么点霍清端就接受不了了,她还没说杨秀才私话桃红诱她去小树林呢?!
    霍清端再想想青棠说的,确认道:“杨秀才真的连考两次秋闱都未中?”
    青棠点头,这个她没必要说谎。
    霍清端再问一句:“这秋闱,真的很难考吗?”这每三年新年刚过春闱未至,各地举人就蜂拥进京,他还真没问过各地的秋闱会刷下去多少秀才。转瞬他发现自己问了句傻话,摆手说:“算我没问。”青棠是女子,连童试的资格都没有,问她秋闱,那还不如问端木去查查每三年一统计的考取秀才的数目呢。
    秋闱难不难考,青棠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杨秀才这样连考两次秋闱不中,这算什么稀奇事。想她的爹爹连着考了十二年的四次秋闱都没考中。要不是突然冒出来不靠谱老道认她做徒弟,要不是爹爹开始冀望于她能问鼎仙道,怕是他还在考举人这条大道上狂奔。秀才们啊,一次便过秋闱,那是祖上积德;一次不中,没事,再接在励;两次不中,这算啥,愈战愈勇;三次不中,没关系,咱们屡败屡战……说白了一句话,读书人,活到老考到老!隐下自己老爹的事,青棠如实说出自己的见解。
    这总结的秀才考秋闱,忒精辟。但配上青棠那很正经很端凝的漂亮脸蛋,霍清端怎么看都想笑。扭开眼待缓过那笑劲儿来,他这才又看回青棠,正色说:“青棠,你以后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对我说的不是官话、场面话时,就不要用很正经的口吻来说,我受不了。”
    青棠忍住给霍清端白眼的冲动。前脚要她温良恭俭让,后脚又说你别用很正经的口吻和我说话,那她怎么说,娇媚媚尖细着嗓子说‘端哥哥’‘霍公子’?还什么受不了,他就是难伺候。
    霍清端微笑看着青棠的不以为然,等头脑清醒能思考问题了,温和开口说:“青棠,你是女子,宁城地儿又小,你怕是没机会接触大儒大家。可我要告诉你,读书人,包括你说的考秋闱的秀才,真正一门心思钻营科举万事不管不顾的,少之又少。皓首穷经,方悟读尽诗书无所用;黄髫始画,须知玩点笔墨有其心。读书人,那是活到老,学到老,也是悟到老。”顿一下,补问:“能听懂吗?”
    青棠点头,犹疑一下问道:“你知道娶了我,别人笑我粗鄙的时候,难免也会嘲笑你。是你的悟,让你能接受我?”顿一下补问一句:“你可会觉得委屈?”
    霍清端沉吟。委屈不委屈,这怎么说呢?要以出身家族论,娶青棠他绝对是十分委屈的。可要以新奇度论,那他一点也不委屈。反正将来他是不可能做皇帝了,有青棠这个能相游相伴行在四方的美人在,他很想试试做那陶朱公第二。不过在做这陶朱公第二前,该青棠交待的,可是一点儿都不能少。来来来,继续说那出门游历的事情吧,霍清端热情看向青棠。
    出门游历四方的事,青棠却不愿多说。‘走天下路,识天下药’寥寥两语,她便把陪爹爹出门的事给概括了。人吗,翻脸的时候总比翻书快。她以一贯的温和姿态面对霍清端时,他尚对她挑剔不已。这要是将出门在外的事全告诉他,他现在是听得有趣。以后呢,万一哪天不高兴了,拿那些事出来说‘看你嫁我以前就野性难驯的很’,她能说什么?稳妥起见,在家里的小争小闹怎么说都行,涉及家外的,能敷衍的,绝不实话;能推脱的,定要袖手。
    霍清端黑眸盯住青棠的葡萄大眼,他还不信撬不开她的小嘴。微笑,他慢慢开口:“那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走到佛郎机、罗刹、大秦的?还有在那里你都认识了哪些药,好不好?”证明青棠有仙道神通不易,但是要查徐大老爷、青棠有无上宝船,只要他有心彻查,这个,不难。
    事涉冒名上宝船,青棠呱嗒呱嗒大眼,立刻柔弱说:“爹爹带我出门,就是为了找那个要收我做徒的老道。别的,我们什么都没做。”
    霍清端好整以暇,很是大度说:“我不问你为什么出去、怎么出去的,我只想听你出去后都看到了什么?”
    青棠垂眼,轻声说:“你想知道,你也坐宝船出去看看不就成了。”
    霍清端抿唇,清冷说:“你再这样噎我,以后你遇上事,别指着我帮你。”宝船出海前,哪次不得准备一年半载。且父皇这两年懒怠的很,已是提不起再让宝船出海寻看海外各国的壮志雄心。想坐宝船出海,得看下一任皇帝的气魄了。
    先还说护着她,这还没过一盏茶时间,又威胁说遇上事不帮她,不要脸!青棠心里嘀咕,面上和乐。说吧,他想听的是她看到了什么,又不是她干了什么。只是叙述中得注意,自己一定得是木头桩子般的存在,不能让霍清端挑出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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