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飘香

49 蒲扇因


崔家正堂,端王走出,徐青棠走出。崔氏略一犹豫,俯身于地对着崔大夫人跪拜三次后,起身欲走。崔大夫人走上前,伸手想抓住崔氏。崔氏躲开。
    崔源看着这一幕,轻声问:“那日,我那般叫你回来,你都不曾回头。现在找对了人,你更是不可能回头的,对吧,娴宁?”
    崔氏眼里再次现出泪花。娴宁,有三年没听人唤过了。乍一听,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而回头,她还能回头吗?每每午夜梦回,那出现在梦境里被人拳打脚踢还在声嘶力竭喊她回来、跟我回家的少年,她哪里还有脸来面对?娴宁已经死了,她现在是崔氏。她已不能给自家带来荣耀,那就只能控制自己不要给自家抹黑。
    娴宁?青棠脚步顿一下,下一刻复又迈开。有些事,没有道理可讲。对着崔家人,事涉宫里太监,现在更没办法去找出是非曲直。既然大家都认定崔家小妹已死,崔氏是她的贴身侍女,那就这样吧。不过娴宁这名字挺好听的,以后就别你你的叫崔氏了。人多了,谁知道她叫的你是谁啊。
    霍清端说走,却也没走出崔家庄,晚上歇宿在崔家庄的里正家里。里正一家搬到别处住,临走前将那五大间宽敞明亮的大房全给腾了出来不算,又留下厨娘、长工在两个灶房将柴草烧得旺旺的。灶炕相通,如此一来既做了饭菜、备了热水,还顺便驱了连日阴雨屋里积聚的潮气。一举三得,里正老头离开家的时候,摸着颌下胡须为自己的聪明自得不已。
    可这一举三得的后果,却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青棠用饭、沐浴过后,只上炕床坐了没一息便下来了。太烫,这要是在上边睡上一宿,明天早上怕就成了铁板上的鱼,熟的差不多了。
    王妃睡不了,做侍女的就更不能睡了。娴宁便给青棠出主意说殿下屋里可能凉快点,不若和殿下换屋睡。青棠推开窗,半探头出去,就着大红灯笼射出的烛光瞅瞅,十分肯定说:“端王屋前只有棵新种不久的石榴树,嘉敏郡主的屋前却有株枝叶繁茂的柿树。论清凉沁爽,当是嘉敏郡主住的屋更好些。”
    娴宁呆滞了下,垂头不语。与端王殿下搭话换屋睡,有那么一点点同意的可能;和嘉敏郡主搭话换屋,她不敢去开那个口。
    青棠就着窗子继续看外头。嘉敏郡主的屋子再清凉沁爽,她也只有干看的份儿。今晚想睡觉,一就是也同娴宁一样,铺盖一铺睡在地上;二就是在冷水和热炕这俩地儿来回跑。这过法儿,和以前跟爹爹在外行走时差不多,熟悉的很。只是,能一直这样熟悉下去吗?嗯,有蚊虫飞过来想咬她,青棠出手。蚊虫倒也警觉,在青棠的白嫩手袭到之前,折身飞走了。青棠旋即转头问娴宁:“看看这屋里有蒲扇没?给我一把。”打不到蚊虫,那扇它们个七荤八素应该是不成问题。
    娴宁摇头,平淡回答说:“郡主怕热,刚刚住进来,丫头们便借了蒲扇走。”
    青棠抿抿唇,又问:“端王和镇国公世子屋里的扇子,也借出去了?”
    娴宁又摇头,说郡主的丫头没去那俩屋。
    借蒲扇真的不算大事,但是这种专挑软柿子借的赤*裸裸歧视人的做派,委实让人高兴不起来。青棠看看那枝繁叶茂的柿树,拿了炕头的纱裙穿上迈步出屋。
    娴宁要跟上。
    青棠摆手,说:“我去端王屋里,你不要跟去了。”
    娴宁顿步,垂眼。夜都深了去端王屋里,青棠这是单纯的要告嘉敏郡主状,还是借告状之机邀宠?
    青棠是要去告状吗?不,不,不。夏日怕热,这是人之本能。嘉敏郡主借扇,多正常的事。人家又没抢扇,你想用了要回来就是。自己不去要,反攀扯人家小人之心欺负你,脑子有病吧。青棠都能想到她一旦开口嘉敏借扇,霍清端会怎么训她。
    现在是问嘉敏郡主要扇,是要不回来的;状,也是不能告的。但这闷亏,却也不能生生吞进肚里。她得趁机让霍清端看看她的大度良善啊,能把霍清端屋里的蒲扇顺回来自己扇,不也就补回了借出去的那把扇。人吧,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就得开解自己。狐假虎威也罢,借霍清端的尊臀来给自己做脸也罢。在她选择了跟霍清端走的那一刻,在她没有真正站到世人眼前时,她没有任性的本钱。
    娴宁说霍清端屋里凉爽,青棠不信。可进了霍清端屋里,感受到那秋日般的清凉之气,看到墙角处端放的冰山,青棠信了。富贵人家孩子的享受,从来不会局限于一时一地。不过如果这屋能更大些放置水车,如果能引活水进来的话,让水流冲动木扇转起将那冰冷之气吹遍整个屋子,那清凉可是会加倍的。坐到霍清端对面,青棠将这如果说出。
    霍清端看着青棠,淡淡说:“你知道的倒多。只是在你动口之时,就不能顺便多想一下,你答应过我什么。”
    青棠茫然,她答应过霍清端什么?她就是来占便宜的,怎的还要被他诓了做事情?
    霍清端不悦抿唇。亏他还傻傻地坐着等她,甫一见她进来还喜悦于她真的是关心自己而不是当着嘉敏全然做戏。结果呢,她装傻装得倒是正宗!
    青棠更加茫然,难道真的是她答应过霍清端什么?思来想去,仍是想不起来,她便弱弱说:“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好。”顿一下,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说:“一对上你,我的脑子是真的容易忘事情。真的,像黑堡村你摸我的脸,那之后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还有在河边时,你从河水里出来后的事情,我也不记得。”语毕,长颈微垂,玉手交叠,很是诚心受教的样子。
    青棠如此,霍清端还能说什么,直接说:“我颈子僵,你给我按按。”
    青棠眼睛一亮,这事啊,她想起来了。起身来到霍清端身后,双手搁于霍清端脖颈之上轻揉缓捏。一盏茶时间后,她的手指有些僵,霍清端却不喊停。咬牙撑着又揉捏一盏茶时间,霍清端仍是安静闭眼,青棠停下来,温和说:“以后脖子僵了,我再给你按。”言下之意,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霍清端睁眼,对青棠伸手,淡淡说:“把手给我。”
    这是还要她接着揉捏脖颈?青棠双手放回霍清端颈上,继续干吧。
    霍清端慢慢开口:“你刚说的,我对你做那亲昵之举,你就会不记得事情,是这意思吧?”黑堡村杨家,他出手袭上杨老太爷之时,青棠明显也是要抓杨老太爷的。不过是中途反应快,转而去制了杨家太太。那时他还奇怪青棠怎么就不听他的‘你女我男’。
    青棠停住手下的揉捏,怅然应是。
    霍清端伸手盖上她的手,安抚说:“又不是什么重要事,忘了就忘了。”
    青棠释然一些,脑子不记事的毛病,霍清端不在意,这是好事。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他以后对她有什么亲昵之举时,她还是不记事、不知道反抗的话,学了嫁妆册子里的东西也是全然无用,还不是任由霍清端为所欲为。
    想到这,青棠心情沉重。做那亲昵事,除了能生出儿子,似乎是无一好处。但坏处,却是显而易见:首先便是伤身,看看杨家老爷,伤的把命都搭了进去;其次就是伤人,女人应和的好,把男人舒爽没了,如崔氏,会被人逼着沉塘。应和的不好,如霍清端的前王妃,把自己的命弄丢了;再次便是伤心了。自己愿意和霍清端相守一世,但想想霍清端说的做腻那事。他腻的都不在乎娶的人是不是他喜欢的了,只要求温良恭俭让,这让她情何以堪?
    铜镜里反照出的青棠面色越加沉重。霍清端以为她还是为不记得亲昵事担心,遂放低姿态哄道:“你不知那事也好,我体贴你些就是了。”
    “体贴,如何体贴?做那事,也可以偷工减料的么?”青棠疑惑,坦然问出。性命攸关之大事,还是问清楚的好。
    霍清端语塞。他怎么就忘了,青棠和他以前接触的姑娘、小姐是完全不同的?青棠还反握住他的手,催促说‘你说啊’。说便说,清清嗓子,他开口:“夜都深了,你来我屋干什么?”
    干什么?来展现自己的善良大度,顺便想顺走蒲扇啊。不过现在吗?青棠扇动长长睫毛,她想和霍清端换屋睡。如果换屋睡不成的话,那怎么着也得在霍清端吐口‘体贴’的当儿,为自己在那等亲昵事上争得些许好处的。
    换屋睡?霍清端黑眸里闪过笑意,温和说:“不用换,你睡床上,我守着你就是。”
    青棠同意。她和他都同睡过一张床了。同睡一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不是问题。走到炕床边,伸手上去感受到那热烫之意。不过没关系,屋里有那冰盆镇着,到后半夜这热烫消得就差不得能睡了。好了,还说那事吧,青棠转向霍清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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