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飘香

51 黄粱梦


后半夜青棠和衣独睡。因记挂着熊是不是被抓住,所以睡得并不沉,稍有动静便会睁眼。到得丑时末听得街道传来的那欢呼之声,知是抓着熊了。努力睁眼又等了两盏茶时间,仍不见霍清端回来,遂放心去睡。这一睡,再睁眼就是巳时。扭脸看,炕床上还是没有多出一人。伸手捏摸额头,青棠叹息:京郊乡民们几十年、上百年都不见得能看见个皇子王爷的,这好不容易见着个活得出现,还和他们一起见证抓熊,怕是高兴的都不想放霍清端回来了。
    娴宁候在一旁。甫一见青棠睁眼,便跪了下去,涕泣道:“求王妃可怜,要了崔源做侍卫吧。”
    青棠坐起身,看眼娴宁,心里莫名生出烦躁。即是和崔家互不相认,那还管崔源做什么?嫌人家守着老母妻儿傍着田地住着青砖大宅眼红么?而做侍卫,听着是蛮好听的。实际呢,让人家和妻儿老母两地分隔受那惦念折磨之苦,娴宁这个做妹妹的,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青棠不语。娴宁头垂得更低,话音透出惨切:“王妃,我哥在家过的不好。嫂嫂家人总是对我哥恶语嘲弄,我母亲看不过去有时便拿我嫂嫂撒些气。我哥夹在三方中间,很是难为。我想如果我哥离开两年,再谋个官职回来,日子会好过一些。”
    崔源有了官职,在家里是能少些难为。但家长里短日日相处的,少了这矛盾,就可能生出那问题,难不成那时还要靠着升官职来压家里矛盾。再说了,人崔源是什么意思,人家要是喜欢安居乡下,遇事虽难为,但人家有耐心有能力去化解呢?崔家的事,娴宁还是少插手的好!想到这,青棠直接拒绝。
    “王妃,今早我嫂嫂挺着大肚子烙饼。刚烙熟,我娘就扔了到我哥脸上,说烙的不好,给狗吃狗都吃不下。王妃,求求你,我家再这样下去,哪里还过得下去?”娴宁伤心哭泣着说。因着有熊闯入村,她怕自家人有受伤,一大早起来就过去看。却不想乡民们比她更早跑到她家门前围看,津津乐道语那扔烙饼事。
    娴宁哭得伤心,青棠听得却是兴奋。昨儿看崔大夫人蛮和气的一人,没想到这拿起婆婆款儿来这么厉害。想想等她进了京城,皇后娘娘若也说你给我烙张饼,她把饼烙好,然后皇后娘娘拿了饼,啪一下扔霍清端脸上。喔喔喔,这画面真是太美。想着想着,青棠的嘴角翘起。看见娴宁脸上的泪,想把嘴角拉下来,可不容易啊,只能半仰脸做思索状。结果还真思索出一问题,青棠垂脸看娴宁,不解问:“你娘特地拿着饼扔到了你哥脸上?”都说君子远庖厨,崔源不可能在灶厨帮忙,等着被扔饼吧?
    娴宁摇头。哥哥崔源听到灶厨争吵过去看,很不巧的被饼贴上了脸。
    这赶巧了的事,叫什么事。看多了听多了婆婆作践儿媳的,可没听过作践自己儿子的。所以崔家的事吗,慢慢处慢慢熬,三不五时的婆媳爆发些矛盾,就当日子过得乏味调剂生活吧。青棠作为局外人,很是看的开。但娴宁看不开,青棠只得给她支招:“不就是你娘扔了你嫂嫂烙的饼吗,有什么好吵好为难的?你让你嫂嫂烙饼,烙一张扔一张,什么时候你娘扔的解气了,你嫂嫂不就闲下来了。白面金贵,等你娘反应过来,以后绝不会再扔你嫂嫂烙的饼。”
    娴宁听的目瞪口呆。王妃还知道白面金贵啊?敢情扔的不是她们家的,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恰好霍清端挑帘进来,黑眸看向青棠,出口的话却是对地上娴宁说的:“若崔源愿做侍卫,让他找护卫统领去。”
    娴宁福礼退出。
    霍清端对青棠,淡淡说:“男人大丈夫,岂可困囿于内宅琐碎。愿意走出去,自当给他一线之机。”
    青棠回话同样清淡:“愿意走出去的多了,你怎么不给别个人一线之机?自觉亏欠与人,想要偿还这不可耻。可耻的是,做了那偏私事,还非要扯个冠冕堂皇的大帽子来遮羞。”
    “你的嘴巴又不饶人。”霍清端走过来。
    青棠扭开脸,好一会儿才幽幽说出一句:“黄粱梦易醒,粟米饭难熟。”
    霍清端伸手将青棠的脸扳回来,说:“黄粱梦醒终精彩,碌碌无为老可悲。”
    青棠葡萄大眼对上霍清端黑眸,蹙眉道:“我的黄粱梦,对应的可是你的碌碌无为,你不觉可悲?”
    “我不在乎。”霍清端淡淡说。范朱公第二的心思还是不对青棠道的好,让她对自己抱有愧疚之心,他能好过不少。
    青棠柔顺垂眼,温和问:“你是睡会儿,还是现在就走?”
    “我眯会儿,过半个时辰,你叫醒我。”霍清端说。
    青棠从霍清端房里出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那阴着脸的周嬷嬷。合着霍清端抓熊回来嘛事没干,就把对她有敌意的人给安排了。看看,就僵硬对她福了个身,人周嬷嬷就问‘您可问了殿下想进些什么吃食’。这问的,怎么端王殿下放嬷嬷您的时候,您不顺便问了呢?唉,皇后娘娘的人呢,敬着吧。青棠状似很认真回忆,随后说:“殿下说他想吃猪肉香葱小笼包、一碗山药红枣粳米粥,你再看着来上两碟精致小菜。”
    “山药红枣粳米粥,这也是殿下要的?”周嬷嬷不阴不阳问。
    青棠红脸,娇羞浅笑,说:“那是殿下特意照顾我才要的。”
    瞅瞅那脸睡得粉嫩嫩的,还需要特意照顾?再照顾下去,不怕上火流鼻血啊?周嬷嬷张嘴又想骂,到底顾忌房里睡着的端王,没敢出口。
    半个时辰后,青棠准时去叫霍清端。人是醒了,睡眼却是难睁开。想想霍清端也是可怜,她轻声说‘要不你再睡会儿,明儿再走’。霍清端摇头,现在不起,过一会儿镇国公世子来辞行前往承德,还不是要起。接了青棠递来的冰帕子敷于眼上,他起身坐起,淡淡说‘说个可乐事,让我提提神’。说可乐事?这个青棠擅长,说呗。
    青棠这一说,就说到周嬷嬷指挥着婆子们端饭菜上桌。看着端王殿下面盈浅笑注视徐青棠,周嬷嬷很落寞。这徐青棠虽是村姑,对端王殿下而言应该是很重要。你看这婆子们来往上菜,端王殿下就不曾转移视线。而徐青棠,只见她皱眉、瞪眼没一会儿嘴角上扬,前一秒还在软语抱怨后一刻就变成启唇笑骂,表情变换之快堪比川剧的变脸,能不抓人眼球?
    用过饭,镇国公世子来辞行,开口说‘嘉敏郡主身体不适,原定的承德行作罢,要折返回京’。娴宁来拜,说谢谢端王殿下,崔源已去找过护卫统领。待人都走了,霍清端转脸看青棠说:“这不叫事,回京以后你就知道你夫君我有多么受人欢迎了。”
    青棠呵呵,将霍清端打量好几遍,很好心说:“我这手有点粗,这回了京要不小心碰折你的小花小草什么的,你可得大人大量啊。”
    霍清端握住青棠的手,浅笑回道:“我没有花草让你去碰折。只是你得挺住,别让我丢人。”
    青棠皱眉,想到皇后娘娘,不解说“我回白塘村,你会丢人?”
    霍清端点头。私娶村姑之事,让父皇的圣旨、母后的懿旨哄闹的,怕是已传遍天下。这种时候,青棠有了更好的去处,人们会说堂堂端王连个村姑都留不住,他丢人;青棠跑回白塘村,人们会说端王自恃富贵欺负村姑出身卑微,他照样丢人。所以,青棠必须得守着他,让世人称颂他的‘情深义重、淳朴谦善’。霍清端娓娓道来。
    青棠眨眨大眼,问:“你如此欺骗世人,不觉得心虚?”
    “心虚,我为什么要心虚?我都不打算立那侧妃、夫人、美人了,对你可不是情深义重!”霍清端说。要知道做不了亲王,一个普通王爷的俸禄走走场面上的礼尚往来,吃吃喝喝穿穿,然后府里的丫头、家丁、护卫的月银再结算了,那就剩不下什么了。
    若是这个王爷还有那些个烧钱的嗜好,比如爱收集古文字画的成王弟弟,那是时时都在喊穷。这还没开府呢,等开了府,那日子就甭过了。而自己,那是打算四方游荡的。在没有成为范朱公第二前,这车马钱可是不少。若像现在这样走哪儿皇子仪仗摆到哪儿,不出三个月,端王府必定一文不剩。所以说,王爷家也是没有余粮的,能省则省吧。
    青棠不知霍清端的能省则省,深情回视,动情说:“你诚心待我,我必不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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