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个谎言-再一个谎言

第10章


然而一碰到那锐利而又透着几分哀怜的目光,他马上背过了脸。
    “你儿子的……”加贺再次说道,“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洋次闭上眼睛。他开始耳鸣,仿佛远远地传来了大鼓的鸣响。
    这声音越来越大,剧烈地晃动着他的内心。
    然而这并没有持续很久。不久,鼓声消失,他的心中只留下一片苍白的虚脱感。他低着头问道:“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加贺回答道,“你走出公司之后,其他侦查员马上进行了搜查。然后在衣帽间,你的衣柜里……”
    洋次感到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似乎马上就要崩溃。他强打精神说道:“是吗……”
    “这一个星期里,经常有人监视着你。因为我们认为,你一定会去你儿子的藏身之所。回想案发当天你的行动,你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你不可能将尸体完全处理完毕。我们推测,你采取的策略可能是暂时将尸体藏在一个地方,随后再慢慢处理。然而,即便你回来上班,你也几乎没有去过公司以外的地方。顺着这个思路,我回想起事发当天,你曾回过一次公司。
    我们得出结论,尸体一定是在公司的某个地方,而且是除了你没人能接触到的地方。”
    “于是你们想到了衣帽间……”
    “但我们很不安。在这个季节,把尸体往衣帽间这样的地方放上一周,不可避免会腐烂发臭,不可能不被其他的职员发现,不是吗?”
    “是啊。”洋次点头道。那天的那个时候,他自己想到的也是这点。
    “但看了尸体,侦查员们似乎明白了,甚至感到惊叹。”让警方惊叹也没办法。洋次想着,叹了一口气。
    “树脂,没错吧?”
    “是热硬化性树脂。”洋次回答道,“工作中经常会用到。”
    “果然是技术圈的人,想法就是不同。”加贺摇摇头。
    “这没什么大不了,是在苦苦挣扎中想出来的。”
    “是因为用习惯了?”
    “嗯,算是吧……”
    热硬化性树脂具有经过加热便会硬化的性质。在加热前,它呈液体状,具有黏性,但一旦硬化,无论用何种溶剂都不能将它溶解,再次加热也不会熔化。洋次他们经常会在观察细小部件的金属组织时使用到这种具有特殊性质的树脂。他们用这种树脂将部件包裹起来,横截开准备观察的那一部分,再将截面进行研磨,用蚀刻法等方法对金属组织进行检查。他们之所以要用到热硬化性树脂,是因为如果部件太小,横截和研磨就会变得困难。
    那一天一
    洋次将裕太的尸体装进黑色塑料袋,回到了公司的衣帽间,把尸体藏进衣柜。然后,他走到仓库,往一个旧铁皮桶里灌满了硬化前的树脂,接着又滴入几滴特殊的液体,用棍子搅拌好。这种液体会和树脂反应发热,热量能使树脂就此凝固。
    他提着糖浆状的树脂回到衣帽间,面对被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儿子,他从头部开始浇灌。硬化过程花了好几个小时。然而仅是表面覆盖上一层树脂,就足以暂时防止尸体腐臭了。这种作业他后来又反复进行了两次,用三层树脂裹住了裕太。
    裕太被透明的树脂覆盖的样子,洋次至今仍记忆鲜明。这段一生都无法忘却、如临地狱般的记忆,将会深深地烙在他的脑中。
    但这也正是他必须接受的制裁。
    “你一直在怀疑我?”洋次问道。
    “嗯。”加贺点头道。
    “果然是因为红色T恤吗?”
    “这也是个原因,但从整体来看,你显得不自然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说哪点?”
    “你准确地记得裕太的穿着,说他穿着一件白底上印了绿色大象的衣服。我听到这话的时候,以为你并不是个将带孩子等家务事全交给妻子的人。当今世上的父亲,再怎么宠爱孩子,也很少有人能记住孩子衣服的图案。”
    “啊。”洋次点头叹息,“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
    “然而第二天,你却在找相册的事上大费功夫。相册并没有放在什么特别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我就感觉到,之前并不是你的真面目。这样一来,你还记得裕太衣服上的图案的事,就不自然了。于是我就有了这样的疑虑:说不定你知道裕太在哪里。”
    “这样啊。原以为干得很漂亮,还是露出了不少破绽啊。”洋次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从旁边看过去,无疑是副惨痛的表情。
    “除此之外,房间被翻的样子也是个半成品。”
    “半成品?”
    “卧室衣柜虽然被翻乱了,其他房间的衣柜和物品却平安无事。一楼根本就没被动过。这些怎么看都不自然。再者,你说凶手把存折盗走也无法理解。这种东西,只要你通知一下银行,它就没用了。”
    “那个衣柜,”徉次混杂着叹息说道,“我也觉得不对劲。”
    “这难道不是你干的吗?”
    “不是的。”
    “那么将你儿子放在二楼睡觉的又是谁?”
    “那也不是我。”
    “那么是你夫人了?”
    “是的。”
    加贺闻言陷入沉思,眉间皱纹的深度正在说明他思考的密度。
    很快他抬起脸,表情中混杂着些许吃惊。
    “这么说,是你夫人先演出了一场骗局。”
    “正是这样。”
    “所以微波炉和录像机上的时钟被清零了,而让断路器跳闸的也是你夫人。”
    “她是个蠢女人。”洋次甩下这么一句。那个灼热的午后重现了。
    07
    那天下午三点半,洋次顺道回了趟家。早上他就打电话告知美枝子,说有件东西落在了家里,三点左右会回家来取。
    回到家一看,并没有美枝子的身影,裕太也不在。而且空调似乎被关上了,整个屋子异常闷热。他觉得不对劲,走到盥洗室一看,美枝子正倒在那里,而且后门被打开了。
    他大吃一惊,晃了晃她的身体,她很快就醒了。
    “啊,是你……”面无血色的她说道。
    “怎么了?”
    “刚才,嗯……我的脑袋被人打了一下。”
    “什么?”洋次环视四周,“被谁?”
    “我不知道,我一直对着洗衣机。因为洗衣机声音大,后门被打开我都没有察觉。”
    洋次慌忙看了一下她的后脑。没有出血,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严重。头部受伤有多么可怕,他是知道的。
    她的衣服并没有被弄乱。知道凶手并没有把她怎么样,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别动。我马上给医院打电话。”他一边撑起妻子的身体,一边慢慢将她靠向墙壁,“不,还是先报警的好。”
    “先不说这个,裕太呢?”
    “裕太?”被妻子这么一问,他想起了儿子,感到一阵惊慌。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四周。“在哪儿?”
    “我把他放在二楼睡觉了。’
    “二楼?为什么?”
    “他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所以我打开了旁边房间的空调,给他盖了毛巾被。”
    “你等着!”洋次脚步慌乱地跑上楼梯,那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袭击了妻子的凶手会不会也加害裕太。
    二楼比一楼还要热。热气沉积下来,一切看上去都飘忽不定。
    裕太就睡在这里面。毛巾被下,他看上去疲软无力。
    匆匆抱起裕太的瞬间,洋次就明白事情已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幼小的儿子没有了呼吸,脸上和身体上都没有生命的气息。
    不知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面涌了上来。他张大了嘴,却没有叫出声音。浑身的气力似乎都被抽走,光是站着就很不容易了。
    只有呜呜的呻吟声从他腹部发出来。
    洋次抱着裕太走下楼梯,腿已经软了。他一边下楼一边看着一动不动的儿子。闭着眼睛的裕太表情就像是个人偶,白色的皮肤仿佛是合成树脂做的。
    美枝子正在楼梯下面等着,用虚空的目光看着洋次。洋次心想,她一定是因为担心裕太,动都动不了了。
    “怎么样了?”或许是预感到事态不祥,她的声音颤抖。
    “叫救护车……”他说到这里就没声了,因为口中异常干燥,“快叫救护车。”
    美枝子睁大了眼睛。
    “裕太!”她走近前来,抢夺一般从洋次的手中接过裕太,一双已经充血的眼睛里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来。
    “啊,裕太,振作点!振作点!求你了,睁开眼睛吧。”这正是一副痛失爱子的母亲的样子。洋次一边为自己悲叹,一边又想到她的悲痛,胸口更加沉重。
    “现在情况还不清楚,轻轻放他躺下。我打电话给医院。”
    他开始找电话。家里用的是无绳电话,主机在二楼,一楼应该放了一部分机。他找着找着,汗水就流进了眼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汗水像瀑布一样流了一身。
    他心想,为了裕太,也要先让屋子凉快下来。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热?空调没用了吗?
    他抓起遥控器,对着挂在餐厅墙上的空调按下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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