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朱祁镇

第80章


南雄府每年商税收入达数百万,历任知府无不赚得盆满钵满而归。可当下这位南雄知府刘实,他是宣德五年进士,曾参与修纂《宋元通鉴纲目》,是一位耿直清廉的读书人。他从不贪污受贿,也不懂得行贿。有衙吏劝他交结途径这里的宦官,对自己的仕途有好处。
刘实不得已,从自己的月廪中拿出二十两银子,托人送给阮朋。阮朋一见勃然大怒,大骂刘实这老东西,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于是在第二天州府官参谒朝廷中使时,令左右随从人员羞辱刘实,罚他长跪不起。
恰好那一天有一百多名民夫在府衙内修缮房屋,他们听说自己的父母官无端受辱,便蜂拥而入,将刘实从地上拉起,拥着他离开,还大声詈骂阉官贪赃枉法。
阮朋离开南雄,经过韶州时,听韶州地方官说刘实将向朝廷告发自己索贿和侮辱地方官员。于是阮朋先下手为强,让叔父阮随上奏朝廷,诬告刘实聚众殴打朝廷中使,撕坏敕书,对皇上大不敬。刘实也上书揭发中官的贪酷行为。
英宗下诏将刘实和阮朋都逮捕送到京师,一并关进锦衣卫诏狱,命门达审问。刘实在狱中上书英宗说:“臣官三十年,未尝以妻、子自随,衣粗食敝,为国家爱护小民,不忍困之。因此而忤朝使。”
英宗看到刘实的上书,心想这个人可能是被冤枉的。转而诘问宦官阮朋,阮朋承认刘实所说是事实。英宗查明原委,下令将刘实释放,恢复原官。可是刘实因为年老体弱,在狱中饱受折磨,竟在皇上赦令下达的那一天瘐死狱中。
南雄百姓为了纪念这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十分哀痛,大家捐款为他建祠祭祀,香火数百年不断。
天顺六年,山西发生虎患。太监弓胜奉诏捕虎,来到代州下辖的崞县。弓胜以朝廷特使的身份召见知县杨庆,询问该县的虎患情况。弓胜素以贪婪著称,所到之处,公开向地方官索贿。他嫌杨庆纳贿太少,便以该县虎患未除,扬言要杖责杨庆。
杨庆不服,让衙役们抬着捕到的老虎游行,县里的生员打出“苛政猛于虎”的横幅讽刺钦差。弓胜对杨庆极为痛恨,便将事情添油加醋地上报英宗,告杨庆诬蔑皇上的捕虎令是“苛政猛于虎”。
英宗看到弓胜的奏疏,大发雷霆,下令将杨庆逮捕到京师,打入诏狱。都察院也迎合皇上的旨意,称杨庆身为地方官,竟敢煽动愚民诋毁朝廷实行苛政,宜处以重罪。
当时英宗正颁诏广开言路,他不想把这事闹大,便不对杨庆公开判罪,将他长期关在诏狱中,最终瘐死狱中。
宦官是皇帝身边的奴仆,他们一旦被差遣外出执行某项任务,便俨然成了皇上派遣的钦差大臣。难免擅作威福,借机索贿纳赂,为害地方。有明一代,自从太宗永乐皇帝重用宦官以来,始终存在着朝廷文武官僚与内廷宦官的权力斗争。
景泰中,副都御史朱鉴上疏称:“宜暂罢中贵监军之制,假总兵以生杀权,使志无所挠,计有所施。曩者江南寇发,皆以诛王振为名。夫事归朝廷则治,归宦官则乱。昔高皇帝与群臣议事,必屏退左右,恐泄事机。乞杜权幸之门,凡军国大事,属任大臣,必当有济。”
景帝虽然认为朱鉴讲得有理,口头上予以“嘉纳”,但始终未撤监军的宦官。不久,山东布政使裴纶上书称:“山东既有巡抚,又设内官镇守。有司供应,以一科十,实为扰民,请下廷议,凡内地已有巡抚者,镇守中官一律召还。”
奏疏呈上,宫中宦官故意激怒景帝,责备裴纶与镇守中官争权,一直到裴纶认罪才不追究。
后来又有同知田旸、听选知县单宇、工部吏员徐镇等先后上书“请求召还监军镇守的中官”。景帝受制于身边的太监们,索性下达诏书,以“祖宗旧制,不可更改”为由,拒绝采纳罢撤监军宦官的建议。
英宗应该是吃够了宦官乱政苦头的皇帝。他宠幸司礼太监王振专擅朝政,残害忠良。土木堡一役,致使自己身陷漠北,做了也先的俘虏,几乎连性命都不保。复辟以后,英宗犹顾念王振死难于土木堡,听信太监刘恒的建议,颁旨恢复王振的生前官职,用檀香木雕刻成一个栩栩如生的王振,招魂以葬。并在智化寺建祠祭祀王振,赐予匾额,上题“旌忠”二字。而王振门下的曹吉祥又以“夺门”功受宠,权势煊赫一时。
英宗对背叛他的太监,像景泰朝得宠的王诚、张永、王勤等都被他毫不留情地凌迟处死。而对参与“夺门”有功的曹吉祥却万般信任,命他总督三大营,封其养子曹钦为昭武伯,侄子曹铉、曹铎、曹睿为都督。多次临幸他的府第,曹家门下走卒尽皆得官,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直到石亨败露之后,曹吉祥、曹钦父子狗急跳墙,胆大妄为地兴兵叛乱,才被剿灭诛杀。
累朝都有言官上书力陈宦官之害。宪宗即位之初,南京给事中王徽、王渊、朱宽、李翔、李钧联合上疏,称:“自古以来宦官贤良的很少,奸邪的却很多。若授他们以大权,等到他们败坏,然后加以刑罚。这是最初宠爱而最终杀之,这不是保全宦官的办法。最近又有无耻大臣交结内官,或行叩头之礼,或有翁父之称。因而导致宦官们包揽词讼、出卖官爵,任意作威作福。臣等请求陛下从今以后,应令宦官遵循高皇帝旧制,不得干预朝政,不得掌管军队、置产立业。家人义子全都编入原籍为民,严禁官吏和他们交往。只给他们优厚的赏赐,让他们丰衣足食,不许有非分的奢望。这是国家之福,也是宦官之福。”
他们的奏疏中又说:“处置宦官的办法,没有比宋朝做得更好的。所以宋朝自始至终,很少发生宦官专政乱国的祸患,比起汉朝、唐朝好多了。”
王徽等人的奏疏送入朝廷,被压下不理。后来太监牛玉因罪被废,王徽等又上疏说:“陛下册立皇后,这是何等大事!而贼臣牛玉竟敢大肆奸欺,罪该万死。可是仅仅贬斥到南京种菜,保全了他的性命。那么凡是在陛下左右侍奉的人,还会有什么忌惮呢?臣等从前上书请求保全宦官,那是防患于未然。可是处置之道未闻,牛玉之祸又来临!正统末年有宦官王振,岂料再有曹吉祥?天顺初年有曹吉祥,岂料再有牛玉?倘若再不加以防范,安知以后没有比牛玉更阴险的人?
“宦官无事之时,似乎恭敬谨慎,一听到有国政要务,就肆行干预。皇上将任用某人时,必先卖弄是自己的功劳;朝廷将做某事时,必先泄露以显示自己的权势。这样,趋附宦官的人一天天多起来,宦官的权势一天天扩大。有的大臣不知廉耻,和他们多有交结。给宦官馈赠奇珍异宝的人,宦官就把他们当作贤才时时赞誉;倘有刚正不阿的人,宦官就把他们说成不肖之才进谗诽谤。被赞誉的人获得显官厚禄,被诽谤者却遭贬谪,结果,恩德出自宦官,怨恨则归朝廷。宫中宦官与外廷大臣交通往来,因此引发祸乱。臣等职务是负责进谏,不做苟且宽容之事。虽死而无悔,希望陛下明察裁决。”
可以想象这样一篇奏疏,会引发宫中有权势的宦官们多大的愤怒和反击。他们包围年轻的宪宗皇帝,指斥王徽等人完全是胡言乱语,沽名钓誉,妄图扰乱朝纲,必须给予严厉惩罚。幸得都给事中张宁率领同僚及御史们上书救助,明宪宗才将王徽等人全部贬谪为各州判官:王徽到贵州、王渊到茂州、朱宽到潼州、李翔到宁州、李钧到绥德。
侍郎叶盛、编修陈音等先后上书为王徽等辩护,请求让他们留任。宪宗一律不予采纳。最后御史杨瑄上书的言词尤为激烈,差一点连自己都被定罪。
二 “王者不私”
中国历史上各个朝代,外戚擅权干政的事例累有发生。明朝立国之初,太祖朱元璋为了笼络手下的功臣勋将,多与他们结成儿女亲家。如:燕王朱棣娶徐达之女,临安公主下嫁李善长之子,大将傅友德、陆仲亨、胡海、郭英等均是他的姻亲。然而朱元璋却留下祖训:后世子孙的后、妃必须从低级官员或平民家庭选择,严防外戚坐大干预政事。这条禁令一直得到遵循,所以明代帝王的后、妃出身名门的不多。
英宗的母亲孙太后是山东邹平人,其父是永城县主簿,一个县衙的小官。孙太后从小被选入宫廷养育,与宣宗朱瞻基一起长大。永乐帝朱棣为瞻基遴选妃嫔时,将她选为皇太孙嫔。宣宗登基后封她为贵妃,因为皇后胡氏多病无子,被废为静慈仙师,改立孙氏为皇后。
英宗虽然不是孙太后所生,但从襁褓中就是被她带大,母子感情很深。英宗幼年登基,冲龄懵懂,全赖母后扶持。后来经历土木堡之变,乘舆播迁,陷身异域,回归后又被御弟囚禁于南宫七年。在这段艰难时日,全靠母后忧虑操劳,设法保护。石亨等发动“夺门之变”,事先也得到孙太后的同意。所以英宗复辟以后,对母后非常尊崇,为她上徽号“圣烈慈寿皇太后”。
孙太后父亲孙忠原封会昌伯,长兄孙继宗袭父爵,因为参与“夺门”功,晋封为会昌侯。其他四个兄弟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孙继宗仍未满足,又上奏说:“臣与弟显宗率子、婿、家奴四十二人参与‘夺门’功,乞加恩命。”英宗为了安抚他们,将孙显宗晋升都指挥同知,继宗子孙琏晋升锦衣卫指挥使,婿武忠由指挥使晋升都指挥佥事,家奴授官者十七人。
英宗复位后,京营由石亨、曹吉祥掌控。尽管英宗对他们百般信任,因为有“夺门之变”的前车之鉴,英宗总觉得不放心,一定要安排一个亲信的人协掌京军。便任命皇舅孙继宗提督五军营军务,兼掌后军都督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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