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孙太后的三兄孙绍宗又结交宫中太监为自己求官。英宗心中不悦,对李贤说:“孙氏一门,长封侯,次皆显秩,子孙二十余人悉得官,还不够吗?再来要官,以慰太后之心为由,殊不知太后正为此不悦。当初授其子弟官时,朕请示太后,数次方准允,且忧心不乐好几天。并说:‘孙氏子孙有何功于国家,如此深受禄秩?物盛必衰,他们一旦犯了法,我能救他们吗?’太后若知道孙绍宗求官的事,必定生怒。”
李贤趁机进言道:“此足见太后贤德。高皇帝诏谕后世立下规矩:外戚不许掌管军政。会昌侯掌京营之事,太后是否知道?”
英宗说:“太后忧心不乐正是为此事。起初内侍都说掌京营军非皇舅不可,方有此项任命。太后至今仍后悔。”
李贤明知这是皇上的推托之辞,如此大事内侍们能做主吗?他只得附和道:“此事足见太后见识远大,谨遵祖训。幸亏会昌侯质朴敦厚、谨慎小心,只是以后不可为例。”
英宗也点头称是。
不久之后,锦衣卫告发孙显宗家奴十余人在京郊强占别人庄田,私自盖建店铺,出租给商人经营。还欺行霸市,逼迫勒索商人,牟取暴利。
英宗召李贤商议如何处置此事。李贤说:“陛下若依照国法断然处理此事,谁不畏服?皇亲国戚和百官都会引以为戒,以后谁也不敢干犯法纪,做此类扰民之事。”
英宗于是下令将孙显宗及涉案家奴逮捕审讯。孙显宗开始还趾高气扬,若无其事。后来得知是皇上亲自下令审他,一下子就蔫了,只得低头服罪。
英宗仍然赦免了孙显宗,只对他申诫了一顿,下令将他们所建的店铺全部拆毁,庄田勒令退还原主。涉案家奴枷号一个月,然后发配贵州充军。并将此事通告勋贵文武百官,要大家以孙显宗一案为诫,遵守国家法纪,不得违反。
在此案处理过程中,会昌侯孙继宗开始托病装聋作哑,静观其变。后来又出面为其弟求情,并以母亲年老多病痛惜儿子为辞,要求宽赦孙显宗。英宗生气地对李贤说:“为侯者不知自责,反而要来求情告赎;又以母亲老病为辞要挟朕躬,朕岂能以私废法?终未准他所奏。”
李贤对英宗能秉公处理此案颇感意外,连忙顿首称赞道:“陛下此举,真可谓王者不私!”
石亨败后,在清理冒滥的高潮中,会昌侯孙继宗上书,请辞去弟孙显宗、婿武忠及子孙家人、军伴数十人的军职。英宗只革去其中家人、军伴七人的职务,其余均不问,对太后家的亲属仍然给予特殊的眷顾。
第四十章 政通人和
一 内阁轶事
在紫禁城午门内,文华殿的南面,有一排黄色琉璃瓦覆盖的平房,这里就是“文渊阁”,内阁学士们办公的地方。自从明太祖朱元璋废丞相以来,从永乐朝起,内阁的作用越来越重要。英宗幼年登基,政务完全取决于太皇太后和“三杨”为首的内阁。后来司礼太监王振擅权,“三杨”老迈,内阁权力逐渐被削弱。英宗复辟之后,经历了石曹之乱,以李贤为首的内阁重新得到英宗的信任。“文渊阁”这处不起眼的内阁值房成了朝廷发布政令的神经中枢,渐渐为人所熟知。
“文渊阁”有十间屋子,前面是内阁学士们办公的场所,后面是就食处和休息的地方。学士们白天在这里办公和吃饭,晚上仅有一位留宿值守,其他的人可以回府休息。
英宗复辟后,“夺门”功臣徐有贞擢升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控制了内阁。其他内阁成员许彬、薛瑄都是石亨、曹吉祥所荐。后来,英宗亲自挑选吏部侍郎李贤入阁。御史弹劾案发,徐有贞被罢黜放逐。李贤亦遭连坐,贬谪为福建参政。
但英宗仍然对李贤专意信任不疑,在岳正因草“罪己诏”获罪被贬后,他仍将李贤召入内阁。此时内阁学士只剩下吕原和彭时二人,他俩资历均较浅。李贤以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深得皇上信任,便成为实际上的内阁首辅。
内阁正堂墙壁上挂着一块永乐皇帝朱棣御书的“文渊阁”匾额。匾额下放着一排红色的书柜,内藏洪武、永乐、洪熙三朝《实录》的副本。内阁学士们每天早上都要对着御书匾额行礼如仪,以示对祖宗的崇敬。正因为这个缘故,阁臣们的办公桌都是东西向摆放。
按照中国衙门的传统习惯,东西向的座位不是正座,而是旁座,只有南北向才是正座。李贤身为内阁首辅,对自己身居偏座很不满,想让下人把匾额下的红柜移开,让出一块地方为自己设置公座。
彭时对李贤这样做很不以为然,便直率地说:“不可如此。听说宣德初年圣驾曾经在此坐过,这里不设公座或许就是这个缘故。”
李贤说:“纵使有此故事,事情已经很久了,时过境迁,今设座又有何妨?”
彭时又说:“这里是大内,也不宜面南正坐。”
李贤争辩道:“你何必太过拘泥,即使是文渊阁大学士也不能正坐?哪有居其官而不正其位的道理?”
彭时的执拗劲上来了,丝毫也不退让:“正位在外面诸衙门则可,在大内决不可。如要正位,那么华盖、谨身、武英、文华诸殿的大学士又如何办呢?殿阁都是皇上至尊所御之处,设置大学士的本意,就是为皇上侍坐以备顾问,决无正坐之理。”
李贤这才无话可说了。后来英宗派太监送来一幅圣贤画像,悬挂于“文渊阁”匾额下,李贤的公座更加设不成了。
彭时将此事的经过记在他所撰的《可斋笔记》中,称:“盖李为人好自尊大,往往不顾是非,直行己志如此。”
不过,彭时虽然批评李贤好自尊大,并不妨碍他们在工作上取长补短,和衷共济。彭时十分尊重李贤对内阁事务的领导能力,钦佩他的出色才华。天顺七年,门达构陷李贤甚急,英宗颇有些动摇。于是从宫中传出皇上将让李贤退出内阁,专用彭时的消息。此事传到彭时耳中,这位正直的阁臣颇为吃惊地说:“李公有经济之才,怎能放出?”针对门达对李贤的无端攻击,他竭力为李贤辩护,并且誓言说:“倘若李贤去,我彭时也不得独留。”他的话传到英宗耳中,皇上对李贤的猜疑才逐渐消融冰释。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充分显示了彭时的豁达风度。天顺四年开科取士,殿试之后,英宗命于进士中选取人物端重、语言正当者二十余人为庶吉士。并指定只选北方士子,不用南方人。并说南方人只有像彭时那样风度潇洒、学识渊博的才可选取。
这是英宗素来的偏见。他认为南方士子虽然学识广博,辞藻华美,但南方人心眼多,狡黠不可信;而北方人诚实质朴,更值得信任。
彭时却不以为然,他对李贤说:“立贤无方,何分南北?”
后来英宗派太监牛玉来内阁传旨,命内阁学士们会同吏部选庶吉士,也特别提到皇上命只选北方士子,不选南方人。
彭时当面对牛玉说:“南方岂止一个彭时,比彭时优秀的数不胜数!”
牛玉笑道:“且选来看。”
结果,内阁学士们会同吏部尚书王翱详细考察本科进士,从他们应举试卷的文采到外形举止,按照皇上要求的标准选出了十五名庶吉士。其中南方士子只有三人入选。这三个人还是彭时不顾忤旨坚持要选出来的。
英宗给母后孙太后上“圣烈慈寿皇太后”的尊号,内阁奉命草拟诏告时,彭时提出建议说:“皇上为太后上尊号,是前所未有之事,宜有恩典惠及天下。”
李贤颇感为难地说:“去年已经两次大赦天下,此次若再颁诏行赦,会有碍于法典。”
彭时说:“我并不是建议举行大赦,而是要在给太后上尊号的同时,行优老之典:如朝廷官员父母年七十者赐给诰敕,百姓父母年八十者赐予冠带。此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意思,如此才与上徽号大典相称。”
李贤连连称赞:“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于是内阁草拟的为太后上尊号的诏书中,加进了上述优老之典的条款。英宗看了,极为高兴,御笔亲批颁行于天下。这一亲民举措所费不多,却让天下耆老均沾恩泽,太后也极为高兴。
内阁学士吕原是个大孝子。他的父兄都是清贫廉洁的教官,先后去世竟无力扶柩回浙江秀水原籍,只得寄厝于景州。
天顺六年,吕原的母亲病故。吕原哀痛欲绝,三天未进水米。他请求回家守丧三年,英宗不允,让他回家料理完丧事即返京起复原官。吕原的恭谨持重深得皇上的信任。
吕原先到景州,迁移父兄遗骸回原籍安葬。他雇舟沿运河南下,在舟中因为哀伤过度,旬日不沾水米,素来丰硕的身体一下子垮了,变得羸弱不堪。回到家乡,母亲的丧事还没办完,他就猝然病故了,享年仅四十五岁。
吕原病故,英宗追赠他为礼部左侍郎,谥文懿。内阁缺了一名学士,需要增补。
英宗问李贤:“谁可代替吕原?”
李贤推荐了詹事柯潜。
李贤平时行事谨慎。御前举荐用人时,若是文臣必事先征求吏部尚书王翱意见,武臣则征询兵部马昂。他出宫即将增补内阁学士之事告诉王翱。
王翱说:“按资历顺序陈文应当先入阁,为什么要压抑他呢?”
第二天,李贤再次觐见英宗,按照王翱的意见,改为推荐陈文入阁,获得英宗的同意。
陈文进入内阁后,议事故意每每与李贤意见相左,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他公开宣称:“我不是李贤推荐的人。”对此,李贤却一笑置之。
当时,英宗对李贤言听计从。天顺五年,孛来侵扰庄浪,朝廷派遣都督冯宗率军征讨,需要选两位文官参赞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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