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侠

“人马”侧侧头，壮汉战士退走的相反方向，一个黑影从暗处现身。
    走到光亮的地方，大家都看清楚了，是一名清癯的中年人，脸带一丝疲累，但不是肉体上的，而是一种对世道荒凉的曲折反应。
    高智信当然认得他，事实上他一直等待掩与之再见面。孙雀这种人，虽然只是见过一次，已经很难忘记他，也很难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高智信好不容易才沉住气，不立即高呼出声，只是盯着孙雀，然而百般滋味，不免涌上心头。
    “人马”目光如电，嘿嘿连声：“你当然不同。你是老朋友嘛。”
    孙雀向高智信和黑眼少女一指：“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是吗？”“人马”沉吟道：“老朋友的朋友，也即是我的朋友。没相干了。”
    孙雀笑说：“有相干的，我们得多谢你。”手一扬，一团黑影激射而出，不偏不倚，送到“人马”手上。
    “人马”抓紧后低头一看，失声道：“已经绝版的N3微型粒子加速器？”
    孙雀点头道：“嗯，我找了好一会才找到的。”
    “人马”哈哈大笑道：“好！虽然明着被你摆了一道，但看在这份厚礼份上，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份，我都可以提供帮忙。”
    孙雀道：“其实可能是互相帮忙哩，我就不相信你对这个没兴趣。”说罢一指，“人马”循其指向，目光落在那伏在地上，已人事不知的壮汉战士。
    “人马”犹豫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孙雀缓缓道：“你何不为他化验一下？”
    “人马”皱眉道：“化验什么？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孙雀笑道：“你化验了不就知道了吗？”
    “人马”瞪了他一眼，再不打话，前蹄扬起，把地上的壮汉一扫，同时按了一个开关，工场左方立时进来了两个机械人，在它们协助下，壮汉被挟上了金属床，运到内进。从整个操作观察，“人马”似乎不太关心壮汉的生命迹象。说得难听点，便是不顾死活了。
    虽然刚才差点死在他们手上，高智信对这种无情还是感到有点兀突。孙雀看了看他，好像猜中了他心思，竟走过来拍拍他肩膊，解释道：“不要纳闷，这是科学家的纯客观求真精神，个人情绪及观点必须减到最低。愈古怪的科学家反而愈能客观处事，愈客观所显出来的感觉也就愈古怪了。”
    高智信回望孙雀，企图从两人的身体接触阅读他的思想，可是碰到的却是一大团灰暗的意识团。他第一次被封锁了！相反，对方似乎可以不经接触便能进入自己的意识......如果这是真的话，未免太恐怖了。想到这里，高智信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退后了一步。
    不过，孙雀的笑容十分亲切，和上次很不一样，他找不到恶意。
    何况，即使是借“人马”之手，这次也毕竟算是孙雀出手相救。
    “你似乎还欠我好些解释。”高智信忍不住说。话没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一种说不出的委屈突然填满胸臆，那“本来不关我的事何致如斯田地”的感觉无比强烈。假如现在是一个人呆在他那廉价公寓内，说不定那盈眶的泪水，便忍不住就要直流下来。
    高智信对自己几乎失仪有点气恼，他咬了咬牙，期待孙雀的答覆。
    谁知孙雀见他这样，一刻前的诚意和好感瞬即消失了，又换上类似上次的戏谑神色：“还解释什么？练了好一阵子，原来你还这么差劲！”
    “你说什么？”高智信冲到孙雀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衣襟，黑眼少女惊叱了一声，孙雀做手势制止她行动。
    高智信低吼道：“起码你得解释，为什么我的脸会变成那样？！”
    孙雀没说话，冷静地垂眼看看高智信的手，高智信吸了一口大气，才慢慢松开了手。
    孙雀仔细端详高智信的样子：经过刚才的激战，他的样子又变丑了；那未完全褪去的鳞甲、烂肉、皮屑.......
    高智信想别开脸去，孙雀却示意他继续对望，良久，才一边整理刚被高智信弄乱了的衣衫，一边说：“这一切说明你还挺努力的。”
    高智信一听简直急坏了，当下从怀里拿出了孙雀之前给他的笔记本，扬在半空说：“你们是要我做那什么钟馗的接班人是吧？但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脸变成这样？”
    孙雀淡淡道：“难道你不知道钟馗最大的特色是什么吗？”
    说完孙雀也拿出了几页纸，在高智信面前扬了扬。高智信晓得那正是之前被他撕去的，笔记本的那几页。
    高智信把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抛下，伸手抄走孙雀那几页纸，匆忙接收个中信息。
    孙雀在他“阅读”时继续说话，他说的与那几页缺页正好互相呼应：“传说中的钟馗是一名因相貌丑陋而不得志的知识分子。然而，那只是一个说法、一个故事，要了解这个说法的真正意思，我们必须穿越表面的符号，掌握关键的核心.......”
    随着高智信接收了那几页的内容后，表情愈趋绝望，孙雀也继续他“迟来的解释”：
    “你的样貌变丑，是因为你吸收了大量负能量，负能量储存在你的体内，有诸内形诸外，会令你的身体生出斑纹、鳞甲、肌肉溃烂。这就是当上钟馗的代价。
    “传说中的钟馗奇丑无比，令妖怪见了也会吓一跳。当妖怪自己的负能量也不及钟馗多，钟馗被称为鬼王，可谓当之无愧。
    “你每次吸过负能量，一段时间之后会恢复过来，表示你的身体正在消化那些负能量，但随着负能量愈积愈多，复元的程度便会降低，换言之，随着你体内的负能量愈来愈多，你的容貌也会愈来愈丑，形成你不可逆转的命运。”
    孙雀话至此，高智信已情绪崩溃，颓然坐倒地上。
    他脑际闪过之前的种种记忆......
    在餐厅里听到童靖和乔易订婚的消息.......在水底垂死挣扎，最后自觉抓住椎的瞬间......和乔易在射击房的对决......看着镜子里自己变丑的面容.......小时候和童靖、乔易、胖子度过的欢乐时光.......当日在荒原酒吧的小房间里，孙雀向高智信出示笔记本......
    心念转处，高智信五指一紧，手里拿着的笔记本缺页已被他抓成一团。
    高智信愤然站起，再不搭话，一拳就往孙雀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