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侠

49 一切都回不去了,但这又如何(上)


高智信回到廉价公寓,倒头就睡。
    这个高智信,不再想救世,撕走了和自己右手结合了的钟馗,不想有过去,也没有了未来。
    乔易和童靖,必须从他的生活中离开,黑眼少女和孙雀,他最好未曾遇见。什么负能量,什么黑气和O4,什么离奇怪异事件,都与他统统无关。
    手一直无法完全愈合,五只手指“回来”了,一切似是如昨日,但钟馗被扯落的位置仍微微渗出黑色液体,他的样子也没有立时回复到昔日的俊朗,他整个人进入了极度低潮。高智信心想:就让自己变成一堆废物,有何不可?
    他为什么要回来?自己也仿佛忘记了,也许宁愿忘记了。事实上,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既然未曾提起,将来不提,也没相干。最后其他人也会忘记他,忘记他曾经出走,忘记他一度回来。何所来,何所往。不在此处,不留彼岸。或许他这一刻的感觉,就是飘泊。
    他听过一个发生在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故事。当时有一个名士,享负盛名,常在郊外跟慕名而来的客人席地谈玄论道。一位年轻人来到其中一次论坛,不打招呼便坐下来,聚会去到一半又忽然站起来,便要离去。
    名士忍不住问这位年轻人:这位小兄弟,你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现在又要去哪里?
    年轻人微笑回应:“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举座皆惊。
    明明是废话,有什么了不起?当时高智信不明白。
    现在他有了新的体会,说话都是曲折的,迂迂回回,深意中又有深意,兜兜转转,很快不知自己去了哪里,废话有时令人回归真实,说话再没意义时,人便会回到当下。从来处来,往去处去——重要的是我曾在这里,我的来历和去向,还重要吗?
    也许,高智信剩下的便只有当下了,每一刻当下。过去的他是谁,他曾经做过什么,可能差点便成为救世者,都不重要了。他肯定,以前也有拒绝过拿起钟馗的人,他们都在历史中消失了。到实说,即使愿意担当降魔伏妖,吸取负能量的重任,除了那第一代的钟玄,被误认为丑陋鬼王的,其他钟馗“传人”又有多少个名留青史?又或者,不闻不问于世人反而是必须,钟馗不是刘邦项羽,封王拜相,他们做的事伟大而不光彩。
    他们在出生和死亡之间,选择了被遗忘。他拿起钟馗,会被遗忘,不拿起钟馗,也注定被遗忘。既然个中没有分别,他又何必理会这一切?他只须拥抱现在,即使现在多么颓废。
    抱着这种活在当下的信念,过着颓废生活的高智信,愈发不修边幅,索性连散工也不接。胖子和一些工作上的电话响过一轮之后,联络不上,后来也不打来了。为了避开胖子或童靖,加上经济因素,他索性转到穷人区的套房去住,起初心中还有挣扎,觉得自己怎会住到这种四处颜色缤纷得像嘉年华的烂地方来,但不消三数天,他已习惯了一切,因为颓废就是认命及接受一切安排吧。他知道乔易不会来找他,也希望对方不要来——无论他是否心怀恶意。
    G市恢复平静,那些离奇的冰化、气化和突然焚烧事件同一时间都停止了下来。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套房安装的是旧式电视,高智信扭开收看,新闻广播报导再无离奇事件发生。
    算着日子,已经很多天没有发生离奇案件,人们居然上街庆祝,载歌载舞。
    拉高了衣领,不让人看见他脸孔的高智信走到平民区和穷人区的交界,看到在平民区为此狂欢的人,不免觉得倍加讽刺。
    街的转角处,高智信看见一个身附负能量的男人拖着一个女人走进暗巷,不禁停住了脚步。
    不一会儿,暗巷里传来了女人的呼救声。
    任何人听到呼救,本能都是上前查看,但高智信却抑制着自己,站在原地闻风不动,他愈听愈觉得受不了,只能快速跑离。
    谁知在下一条街迎面碰上两个巡警,高智信立即停下来,佯作路过。两个巡警看到高智信的行迹和样貌,对看了一眼,随即一起走向他。
    为了避免麻烦,高智信转身跑走,不料这一跑,更引起巡警的怀疑,连忙加快脚步,继续追踪着他。
    就这样,高智信居然被巡警追到巷口,凭着他的敏捷身手,巡警找不到这个可疑男子,才无奈放弃。
    他们看不见躲在暗处的高智信,眼里闪现抹不去的悲哀。
    今日在的我已非往时的我,你们就让我做个无名氏好吧,他心想。
    这一晚,高智信又回到弥漫孤独味道的套房,进了房门经过镜子无意看到自己,出神看了一会儿。
    即使没有再吸负能量,但脸容似乎比跟乔易进入射击场时来得憔悴、苍老和颓废。高智信不禁喃喃自语:“是的,有的事情发生,便回不去了。”
    话说出口,便察觉出这句话好像出自一部著名小说,他记不起小说的名字,但处境给这么一说,忽然变得文艺起来,偏偏他的状况的确不适合这样的标签;怎样都好,千万不要文艺,真要命!
    最后,高智信倒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天花板,无限感慨。
    门铃响起的时候,高智信已再从床上爬起来,洗过澡,露出长满斑纹的上身从浴室出来。
    这间套房有独立浴室,高智信下订时也有点惊讶,该是旧式设计,还体现洗澡比煮食重要的生活文化。
    高智信还换了衣服,拿出行李袋,正准备收拾衣物。
    在浴室里淋浴之际,高智信反覆思量,想得很清楚,留在这里,似乎已没多大意义。
    不用有过去和未来的家伙,最适合在路上。处处无家处处家,没有目的地的流浪,就是这种只能拥抱现在的人的归宿。
    他已不是第一次离开G市,他又有了三年前要离开时的浓烈感觉,不同的只是之前是基于失落,今次是由于无所谓。
    什么都无所谓了,这该就是自由的感觉吧。年少时多么渴望享有自由,但当你真的与其碰面,那股难受又是否真的承受得了?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怆然而泪下。自由人的悲痛,高智信仿佛有所领悟了。
    他拿起之前穿来行侠仗义的模拟盔甲和恶魔面具,正要想法子弃置。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
    夜已深,门铃声在这个时节显得特别刺耳。数天前隔壁那个怪叔叔曾过来要求不要搬走他放在门外的剩余食物,说是留给流浪老鼠的。穷人区还有旧式鼠患,难得是竟仍有人把老鼠当作流动宠物或集体宠物饲养。
    “是谁?这个时候!”高智信不耐烦地去开门,已准备再一次向对方解释拿走剩食的另有其人,他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理。
    然而,门打开,出现在高智信面前的是最意想不到的人——童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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