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原来是这样

第33章


诏令下达的那天,徽宗皇帝特赐蔡京坐延和殿。皇帝问道:“神宗创法立制,先帝继之,两遭变更,国是未定,朕欲上述父兄之志,卿何以教之?”蔡京当即顿首,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句话:“敢不尽死?”这一句话,拳拳忠心,掷地有声,皇帝听了岂不感动呢?
被中断的新法又一次铺开了。对于蔡京来说,权力远比新法来得重要,他重拳出击,把矛头对准曾令他大吃苦头的元祐党人。折腾死人乃是中国古代的政治艺术之一,我们以前常说“盖棺定论”,但对于元祐党人来说,盖了棺,却不能定论。像司马光、吕公著这样的旧党分子,活着时是复辟英雄,死了后成了朝廷罪人,在“绍圣绍述”时被夺去赠谥,在向太后临朝时,又恢复名誉。蔡京当政后,还要把这些死人再折腾几下,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入相两个月后,蔡京把旧党党魁司马光、吕公著、文彦博、吕大防、苏轼等人一概列为奸党。为了达到“盖棺定论”的目的,又请御书把奸党的姓名刻石于端礼门,称为“元祐党人碑”。这个党人碑,就是耻辱柱,是让大家吐口水的地方。奸党的子孙被剥夺政治权利,世代不得为官,这也是宋代规模最大的党锢之祸。
当然,在打击奸党的同时,蔡京也得表彰新法功臣。崇宁三年,熙宁、元丰年间的新法功臣们被一一画成像,悬于显谟阁,以鼓舞正气。当然,作为变法运动的灵魂与总设计师的王安石得到最尊贵的待遇,得以配享孔子。
蔡京的打击面如此广,免不了得罪人,反对他的也大有人在。
崇宁五年(1106),彗星忽然出现。这本是寻常的天文现象,不过在古代,天象被认为是上天的某种启示,宋徽宗居然被上天异象搞得心神不宁,赶紧自我批评,并且下诏让官员直言。中书侍郎刘远把矛头对准蔡京,认为这都是因为打击元祐党人引起的。这种说法当然也是无稽之谈,不过宋徽宗认了。在皇权与宠臣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皇权,连夜令人把党人碑给捣毁了,并下令解除党禁,并且废除新法。
看来宋徽宗对新法旧法也根本不在意,说毁就毁了。彗星的出现,让蔡京丢了官。可是如今的蔡京羽翼丰满,哪里这么容易就认输呢?他不动声色地躲在幕后,指使爪牙向宋徽宗诉冤。说的内容,无非是蔡京搞新法,完完全全是遵承皇上的意旨,并没有任何私心,现在把新法推翻了,有违初衷。宋徽宗原本对蔡京就十分信任,听到这样的辩白后,也稍稍觉得有愧。一年后(1107年),神气活现的蔡京又回来了,又一次登阁拜相,而且他的儿子蔡攸也被任命为龙图阁学士,权力非但没减少,反而更大了。
在宋徽宗一朝,蔡京先后四次入相,掌大权达二十年之久。这位在皇帝眼中忠心不二的宰相,实际上不过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弄权者罢了。在此之前,大宋朝政虽然混乱,仍然有像范仲淹、包拯、王安石、司马光这样的正直大权,邪恶的风气并不浓厚。可是到了蔡京把权的时代,朝廷乌烟瘴气,奸佞横行。
蔡京以新法之名义,打击政敌,结党营私,与太监童贯狼狈为奸,把皇帝玩弄于掌股之间。徽宗一朝,奸臣当道,如王黼、朱勔,以及《水浒传》中所写的高俅,都是这一时期的奸臣。更糟糕的是,为了拍皇帝的马屁,蔡京大兴土木,他有个理论叫“丰亨豫大”,就是说,咱天朝不能小家子气,吝惜财费,应该要大手大脚,极尽繁华才行,这才显得帝国的气派。于是搞了一大堆名堂,置立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苏杭造作局等,名目杂多,主要就是搞一些奇巧的东西,以满足艺术家皇帝对美的追求。
在这些劳民伤财的事中,以“花石纲”为害最大。艺术家皇帝如果只是写写书法,画画花鸟倒好,但宋徽宗还有一大爱好,喜欢奇木异石。蔡京只怕皇帝没喜欢的东西,有喜欢的东西就容易搞定了。他便指示手下一帮人,搜求奇木异石押送进京,这称为“花石纲”。花石纲折腾到什么地步呢?比如有一回,朱勔在太湖采一巨石,有数丈高,乃是奇石珍品,可是怎么运到开封呢?动用一千人拉大船,水路不通的地方凿河,桥挡住则拆桥,花了好几个月才运到京师。花石纲导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在宋徽宗眼里,世界很美好,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层台耸翠,飞阁翔丹,优雅而艺术。可是底层百姓却没活路了,当愤怒的火焰熊熊燃起,大规模的民变已是不可避免了。
二七 方腊起义与水浒英雄
当一个王朝走向没落时,其象征性的标志便是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当宋徽宗在蔡京、童贯等人的忽悠下,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时,底层百姓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说实话,在儒家教化一千多年的影响下,中国百姓性情温和,对于各种压迫,一忍再忍。然而,人的忍耐力终究有个极限,超过这个限度了,势必忍无可忍,一旦反抗的烈焰点燃,将会演变成一场燎原大火。
江浙向来是富饶之地,鱼米之乡。自从蔡京一干人倒行逆施,设应奉、造作局收刮民脂民膏后,寻常百姓已被剥削得一贫如洗。再加上花石纲无尽的掠夺,平民破产,无家可归,挣扎在死亡线上。现世几乎看不到盼头,一种宗教的兴起给无数的人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这种宗教便是传自波斯的摩尼教。
摩尼教是波斯人摩尼在公元3世纪时所创建,在唐朝时传入中国,曾经兴盛一时,又称为明教。在唐武宗时,摩尼教被政府取缔,然而在民间仍然有许多人信仰。摩尼教认为存在着两个对立的世界,即光明与黑暗,光明是善,黑暗是恶。我们从“明教”这个词中,便可以看出,信奉此教者,是站在光明的一方,其使命便是与黑暗战斗,直到光明世界最终到来。到了宋朝时,明教已成为重要的秘密宗教,在浙江一带有广泛的影响。方腊,便是这个秘密宗教的领袖之一。
方腊原是歙州人,后来到了睦州(浙江建德)青溪万年乡,他出身寒微,靠给当地地主打工维持生计。在这里,他接触到了明教(摩尼教),对其教义产生浓厚的兴趣并笃信不疑。很快,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传法活动中,宣扬“二宗三际”说,二宗即明与暗,三际指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在他看来,此时的大宋王朝天数已尽,正是属于黑暗的现世,必须将其推翻,以迎来光明。史书上称他“托左道以惑众”,许多人对大宋朝廷已失去信心,在方腊的鼓动下入教,这个秘密宗教有严格的教规,入教者男女平等,不吃荤酒,分财互助,夜聚晓散,因而长期存在而地方政府却毫无察觉。
当时朱勔在江浙一带督花石纲,致使民怨沸腾,即便是深山穷谷之民也不得安居。方腊认为机会已经成熟,遂纠集教众,聚于帮源洞。在这里他导演了一出戏,假装受到上天的启示而得到天符牒,这也是古代农民起义惯用的伎俩,本来不算高明,但虔诚的教众对此深信不疑,遂跟随他揭竿而起,轰轰烈烈的大起义开始了。
起义时间是在徽宗宣和二年(1120)的十一月。
从一开始,起义的目的就十分明确,不仅是打倒土豪劣绅,而且要推翻宋朝黑暗的统治。因此,方腊马上制定了“永乐”的年号,并自称为“圣公”,把这个月改为“正月”,对广大教众来说,光明元年开始了。不过这支农民起义军几乎没有任何装备,“无弓矢介胄”,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有坚定的信仰。可以说,方腊是有备而来的,他迅速建立政权,置官吏将帅,把教众分为六部,每一部以不同颜色的巾饰作为区别,其中第一部是红巾。
起义军揭竿为旗,斩木为兵,以这种最原始落后的武器向政府军发动进攻。天下苦于暴政久矣,起义军所到之处,许多人前来投奔,不到十天的时间,队伍已经扩大至数万人,并攻陷青溪县城。起义的爆发十分隐秘而突然,地方政府事先根本毫无察觉,只得仓猝应战。两浙都监蔡遵、颜坦率一支军队去镇压起义军,结果大败而回,蔡遵等人被击毙。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起义军几乎所向无敌。
方腊首先攻陷睦州,杀死官兵一千多人。此役令官兵丧胆,附近的寿昌、分水、桐庐、遂安等县也纷纷被义军所攻克。参加起义军的都是下层民众,对鱼肉百姓的官吏十分痛恨,每当抓到政府官员时,必以酷刑处死,或将其肢解,或挖肠掏肺,或乱箭射死,让这些官员受尽苦楚而死,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怨气。但是对于某些清官,起义军还是另眼相看的。比如说休宁知县麹嗣复被俘后,来自休宁县的义军将领对他说:“公身为县令,有善政,前后官员中,没有一人比得上你的,我岂忍心杀害你呢?”遂将其释放。可见官员是好是坏,人心自有公论。
我们说过,宋朝军事制度是“强干弱枝”,精兵集中于中央禁军,地方部队战斗力并不高。面对来势汹汹的方腊义军,地方政府军完全溃败。继睦州沦陷后,歙州也被义军攻占,宋将郭师中战死。婺源、绩溪、祁门、黟县等官吏一箭未发,弃城而逃。起义军一鼓作气又进攻富阳、新城,提出“杀朱勔”的口号,民众纷纷响应。朱勔是徽宗时代的奸臣之一,因花石纲而臭名昭著。起义军进军神速,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攻下杭州,东南为之震动。杭州是后来南宋的首都,重要性可见一斑,可是居然连像样的抵抗也没有。
宋徽宗开始坐卧不安了,倘若不及时出动精锐部队镇压起义军,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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