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红尘

9 画中灵篇


乔渠疯了,这是应有时在家中研究纸片儿小人的第三日时,听到的消息。
    应有时与乔渠,其实无甚交情,不过是日日一起上朝的朝友罢了。可一想到那只小狐狸,应有时觉得,自己还是得去看一看,毕竟那人也是个可怜人。
    刚准备出门,迎头就赶上了旨意,王上的旨意。
    那宣旨的公公声音尖细,极其刺耳,就像这旨意一样--镇守皇陵,保护龙脉?
    去你大爷的!应有时听着这旨意,牙根痒痒得厉害。死都死了,还管劳什子龙脉,还不如叫我保护保护你!
    应有时这样发牢骚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他们国巫一职,旨在推测帝王平生之祸福,国之祸福,而这一切的推算,除却天文星象八卦之外,还需得面相这玩意。偶有印堂发黑,显然是厄运之兆,若是面若桃花,自然好事来。
    应有时自上次在乔府见过王上之后,便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想一想,那时候看得那人也不是特别分明,不过那之前的一次龟圤中,倒是占卜了一些东西出来,不过应有时也说不清福祸,只说留到下次见面再说。
    此刻想到这里,应有时有些后悔。应该那时候就说些大话将姜皓川那小子给唬住的,不然他也不会像眼下这样,不知道发什么疯将自己弄到皇陵那地方!
    难道,是上次下棋没让着他?想了一想,应有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姜皓川那输不起的家伙,做的出来!
    宣旨的公公宣完了旨意,却也不急着走,而是急着将应有时送走。
    应有时怒了,“敢问公公一句,王上真说要今夜送臣去皇陵么?”
    公公点了点头。
    应有时悲愤,“好!”说完,转身收拾包袱--跑路。
    跑路的缘由,很简单,因为应有时不喜欢,想当初他来这深宫跟着师傅学巫蛊占卜之术,不过是师傅说他可以,不过是他自己想混一口饭吃而已,眼下这口饭,似乎有些难混了。
    应有时收拾收拾包袱,从密道离开,这消息传到王宫之中,已是更深露重之时。
    一身明黄袍子的男人听罢,仰天笑了三声。
    “那就将他找回来,不愿意的话,带着他的尸骨去镇守皇陵也是可以的。”
    听话的宫人觉得自己听错了,要知道王上与国巫大人,撇开君臣之礼外,那可是过命的兄弟。有些不信地将话重复了一遍。
    冷厉的眉眼间,那帝王的声音越发清冷。
    “你,是在质疑孤的决定么?”
    一句话,让宫人吓得跪倒在地,那男子却是没有理会,径直往殿内走。
    而另外一边,跑路的应有时迷了路。
    按理说,普天之下没有他算不到的地方,出了门,只需要一方罗盘,怎么会迷路?可眼下,他的确是迷了路。
    四周是茂密的山林,而那山林却也看不清多少,晨雾笼罩着它们,让一切看上去甚是迷蒙虚幻。只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一切便是天翻地覆,那么,说明眼前一切,并不是真实的。
    是梦?还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应有时掏了掏随身携带的布包,却怎么也掏不出自己的宝器来,应该说,什么也掏不出来。
    果真,是入了梦。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走一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在变。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辰,你的性子,怎么如此?”是个活泼的女声。
    “如此?”这是个沉稳的男声。
    “如此深沉,若不是你这一张好皮相,我险些以为你是从棺材里面出来的老古董!””
    紧接着有拍手的声音。但紧接着的一句话,让应有时知道,那不是拍手,而是打脸。
    “疼么?”女子的声音,此刻带着些许心疼。
    “不疼。”
    “姜皓辰,你这样真会让我舍不得走呢!”
    声音无限感慨,声音无限惆怅。
    男子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应有时听得不分明,干脆闭上眼镜顺着那声音一点一点往前走。
    再睁眼时,眼前梨花满树白。
    开满了白花的梨树下,站着一位紫衣的女子,眉目嫣然。
    “画中灵?”看着那张脸,应有时情不自禁地出了声。
    那女子对着他摇头,“不是,我是碧水。”
    “碧水不就是画中灵么?”
    “不,碧水是碧水,画中灵是谁都可以。”说着,那紫衣的女子抬起手来,手指翻飞之间,应有时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巨大的里量推着自己往前,最后堪堪在女子面前停下。
    女子伸出手,将一样东西摊开在他面前。那是一块碧色的珞瑜。
    不知何时,浓雾散去,阳光重新撒进这片土地。那碧色的珞瑜,在阳光的映衬之下,熠熠生辉。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将这小东西交给如今这国家最大的王,这国家的厄运就会停止。”说这话的时候,紫衣女子神色郑重,“从前我犯下了许多错,今日你来了,或许是上天的旨意,让我洗去一身污垢安静地离去。”
    应有时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可等不及他问,那女子顷刻之间便如她所说一般,化作飞灰离去。
    这幻境,瞬间崩塌。
    应有时再睁眼的时候,是在一处地牢里面。
    地牢下光线昏暗,可这并不妨碍他看清眼前的男人--这国家的王,姜皓川。
    应有时觉得如今的姜皓川,古怪异常,便是连气质都透出些许清冷来。
    他想如从前一般,站起来与这男人平等地对话,却发现不过是个奢望而已。脚下是脚链,如若猜的不错,他已经被穿了琵琶骨了。
    男人在应有时面前站定,声音沧桑。
    “这珞瑜,是哪里来的?”
    莹莹绿光,散发着华泽的珞瑜,与这地牢很是不搭。
    “姜皓川!”应有时这样喊,下一刻便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宫人扇了一巴掌,宫人嘴里还狠狠地念叨着,“大胆!竟敢对王上不敬!”
    头顶之上的男人笑得如狐狸一般,应有时觉得,自己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于是,他缓缓唤出另外一个名字,一个被人们遗忘或是忽略很久的名字。
    “姜皓辰。”
    这样说着的时候,他不忘记瞧那男子的反应,如他所料,男子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轻笑了声,“‘往昔与师傅吵嘴的时候,他便常同我说,你若是有大皇子一分的沉稳镇定,便不会混到如今还是我底下的喽啰。那时候我还不觉得师傅口中的姜皓辰是个如何了不得的人物,如今想来,只觉得面上惭愧十分。”
    许久,那人回答道,“你疯了。”
    应有时点头,“可王上还是需要我这一个疯人的,譬如,这珞瑜的来历。”
    应有时用这样一句话换回了一条命。
    骑着快马,应有时一路往南去。
    上一任国巫景与自辞去国巫一职之后,虽是云游四海,但身为臣子虽处江湖之远忧其君,这是良臣该做的,是以国巫大人每到一处,会发一封书信到应有时府上,说说一路见闻乐事,不明白的人直道是国巫大人报平安,明白的人知道,这是在说地点。
    这些日子,景与在沧州,做占卜生意玩玩。
    可应有时还未赶到的时候,就被一人拦下了。
    是乔渠,疯了的乔渠。
    彼时乔渠一身白衣,身子比之先时还要单薄不少,手里,拿着一幅画轴。
    “王上已经不是如今的王上,他是妖魔,是他杀了小狐狸。”
    对于乔渠的番话,应有时觉得惊讶。惊讶之处不在于前半句,而是后半句。
    乔渠知道枕边人不是画月,而是一只狐狸,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黑纱的女子答应给他一个画月,他是高兴的,对于这复生的画月,他很喜欢。女子有着画月的眉目,画月的脾性,一切一切与画月都是一摸一样的,甚至连偶尔发呆的神色,都是如出一辙的。偶尔有些不同,不过是有些嗜睡,有些迷糊罢了。
    他将她当作画月,那么这女子就是画月,本该没有什么不同。直到那一日午后,女子有些困倦,趴在桌子上睡着,梦中呓语呢喃,他才知道,自己想的是有多么离谱。
    女子是狐狸,一只修道百年的狐狸。
    可他那时已经喜欢上了这女人,与画月相同的,他喜欢,偶尔与画月不同的,他也喜欢,可女人是狐狸。人狐之恋,他只在书中见过,下场,没有一个好的。
    报应来的快,快的让他无法接受。
    “不久之前,宅子留来了个紫衣的女子,容貌漂亮异常,送了我一幅画便走了。”
    “那现在你来,是要做什么?”
    乔渠来,不过是求一个结局。他将画轴一点一点展开,最后现在应有时眼前的,是一个搂着白狐的红衣女子。
    “乔某年轻时,曾想着做一个有助于国家有助于君主的良臣,想不到一路走来,做的不过是拨弄权势搅弄朝局这般的事情。想一想,惭愧得很。如今我累了,想休息一下。那姑娘说,若是我累了,就可以进这画中休息,画里有画月,我进去了之后我们会如从前一样生活。”
    “那我,可以为大人做什么?”
    “将我送进去,再把这画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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