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雨后的马路有些拥堵。
随着车流,何志斌一路开开停停。出了这一片,再往前就是别墅区。很多房子没亮灯,只有道路两侧的路灯亮着,夹在花草中间的柏油小道被照得闪闪发光。
带着手机下车,他走向其中一栋。
在密码门上按下密码。空旷的屋子没有开灯,也没开暖气。
镶在玄关的鱼缸亮着一片柔暖的黄光,色彩纷杂的热带鱼在水中无声游动,光影摇曳。
“来了?”
客厅的落地窗前,一个窈窕的身影回过头,脚下的地板反射着光线。
他走过去。
“下雨,路上是不是很堵?”孙蓉望着窗外景致。
“还行。”
“伤都好了?”
何志斌在沙发上坐下,“有话直说吧,黄复兴怎么了?”
她不提这个人,他今晚压根不会来。
“就这么没耐性?”
孙蓉语调轻缓,声音飘忽,“消息还没正式出来,但已经有人在办他。有人找你去谈什么话,一概不要认。”
何志斌那确实出现了点问题。谈好的几处酒水供点忽然模棱两可,迟迟定不下来。生意人对风向最敏感,他之前隐隐觉得不对,四处做了点工作。现在,这种不祥的预感被坐实了。
把这事在心里消化了下,他问,“还有其他事?”
他态度不屑,孙蓉不恼:“知道你现在恨我,但这几年我也帮过你不少,怎么算你也不吃亏。”
她回过头看他。
借着窗外的光,何志斌看见了她嘴角处的一块青紫。
她知道他看见了,走过去,挺着腰背斜坐到对面,气势不减一分。
“往下形势怎么样,没人估摸得清,事情出来也是可大可小。”
女人脸上浮现出一种冷酷神情,“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这边的事我找人帮你解决,保证一点问题没有。我知道你现在身边有人,不影响,以后我也不会管你。你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男人不声不响。
“想想清楚再回答。问问你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爱钱。如果你何志斌都不爱钱了,我可能真的要重新看看这世界。”
她不是非他不可,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了眼下这关头,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他。
何志斌笑了下,语意微微带着嘲讽,“趁早去看看吧。”
他向外走,背后传来不急不缓的声音,带着威胁和警告:
“何志斌,这次他不会放过我的,不过你放心,谁也躲不掉。”
人影消失,孙蓉无助而颓然地笑了下。
短短几分钟,窗外彻底黑沉。
下班高峰,所有的灯都亮了,所有的人都在往家赶赴。钟亭从工作室出来,转身就看见栖在路边的黑色奔驰。
人没坐车里,站在车边。目光越过拥堵的人潮,她和他对视。略微的茫然后,钟亭朝他走去。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抬手挠了下眉角,何志斌看着她,“结束了?”
她点头。
他搂住她肩,看上去别有兴致,“找个地方,一起喝两杯再回去。”
他们在休闲酒吧点了两份简易西餐,两杯酒。像朋友一样坐着聊天。
钟亭问他装修进展如何。
“今天定了套整体橱柜,你要不要看看款式?”
“你看着就好。”
“下午见过钟沁了?”
“嗯。”
“聊了什么?”
“家长里短,”钟亭笑了下,喝酒,“她要请你吃饭。”
何志斌轻笑,“行啊。”
服务员上菜。
吃了几口东西,何志斌说,“三亚我这几天可能去不了了,手上多了点事出来,不然你先去玩几天。”
“那先不去了,我也是随口一提。”
钟亭笑了下。
何志斌握了下她的手,抽着烟朝旁边看。
过了会儿,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你有事?”钟亭问。
“没什么。”
吃完东西,两个人各有心思,听着音乐,喝酒聊天。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着,何志斌忽然伸手摸了下她眼角边的疤痕:“想不想弄掉?”
“有空我陪你去趟广州,那边有家医院做除疤很好。”
钟亭莞尔,端杯喝酒,“你介意?”
他笑,“怕你爱美。”
渐渐地,两个人兴致都有点高,开了一瓶洋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回家时,钟亭已经有些醺醺然。
酒的后劲越来越大,上楼的时候她几乎把身体重量都压在何志斌身上。他架着她,艰难开门,进屋后把她扔上床。平时他小看了她,还真有点重量。
捋了把前额上的汗,何志斌脱下自己外套扔一旁,喘了口气,又去脱她的外套。
冬衣厚重,他抱起她上半身,扒她大衣袖子,搞半天才掏出她一条手臂。第一次觉得女人衣服这么难脱。
衣服脱到一半,钟亭被他抱在胸口,手肘感觉有点难受。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向后躺。何志斌没稳住,被她的力气拽下去。
他压到她身上,脱了半天的衣袖在她身上恢复原位,两个人同时哼了一声。
他失笑,在黑暗里撑起身体,“压疼没有?”
他声音低低的,震颤在空气里,有种说不上的安心感觉。
“没有……”
她不松手,抱得更紧,紧紧贴在他胸口。
她身上的香水味混着烟酒味,不好闻。忽然的温柔缱绻,何志斌静止了下,在她额心一吻,又用嘴唇蹭她耳廓。
黑暗里,钟亭躲闪开,不是很配合。
“怎么了?嗯?”男人的手掌抚摸她的脸,有些哄的语气。
身下的女人安静下来,半会儿都没有发出声音。
他跟着她一起静下来。
僵持了会儿,何志斌翻过身放松躺下,让她枕住自己胳膊。
“我知道,你不想结婚。”钟亭幽幽说。
“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她一笑,他握住她的手。
浅浅的呼吸声中,钟亭往他颈窝里靠了靠,“何志斌,我想听故事。”
“什么。”
“随便。我想听。”
男人想了想,“那我给你讲个小孩的故事。”
“好。”
“有一天……有个小孩,被人丢在了菜场。”
是春天还是秋天,不记得了。身上穿的是毛衣。
鱼腥味、烂叶子味、猪肉味……菜场里面人很多,抱着他来的妈妈不见了。他找不到,站在原地哭。
周围有很多人拎着菜走来走去,他们一个个回头看他。
直到一个女人过来,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后来,她做了他的奶奶,又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做他的爸妈。他们都有重病,却对他很好,省下看病的钱让他上学。
没过几年,小夫妻双双因病过世,家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钟亭问,“然后呢?”
男人声音淡淡的,“然后小孩长大了,他跟自己说,这辈子再也不能被别人看着哭。”
他跟自己说,这辈子再也不能被别人看着哭。
他只能看着别人哭。
空气静了。静得连风都不想打扰。
心中一阵莫名地潮热,钟亭轻轻翻到他身上,在黑暗里亲他的脸、鼻子、嘴唇。
她笑,男人却也感觉自己的皮肤被濡湿了,又烫、又凉。
他抱住她亲吻。
三亚之行取消后,何志斌确实忙起来,平时睡到日上三竿,这两天都早晨七八点出门。
他还是带钟亭去医院看了次他奶奶。
短短一个多月,老太太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不在了。当着钟亭的面,何志斌没跟老太多聊什么,坐了会儿就带她走。
这天上午,钟亭一个人回了一趟家。钟父吃的一种药没了,江心洲上的小医院配不到,她配了两盒送下去。
钟母抱怨:“住在乡下千好万好也没用,你看看,现在只是配个药,以后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想上个医院都没办法。你爸爸啊,他就是希望给他搞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他才最开心。”
钟父钟母和谐生活了大半辈子,总的来说两人志趣相投。钟父提出住回江心洲,钟母起初不同意。女人的想法总是更实际一点,江心洲的交通太不便了。然而犟不过一心想要归乡的钟父,她只能陪他回来。
钟父朝钟亭挤眉弄眼,“你妈这人,就喜欢杞人忧天,大惊小怪。”
钟母一旁道:“是是是,我杞人忧天,你再多气气我。”
钟亭笑,“好了妈,这么多年了都,再忍忍吧。”
聊了几句,钟母去厨房烧菜,钟父叫钟亭陪他去隔壁村的鱼贩子那拿鱼。
“我们现在鱼都跟他家定,你等下尝尝就知道,他们家那个鱼味道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没一点柴油味。”
阳光很好,钟父套着件棉外套,在田埂边走边跟女儿闲聊。
乡间空气清朗,远处是空旷的田野、微风下闪烁的水面。
钟亭感慨,“其实妈也不是真的不喜欢这里,她也喜欢清净。交通不便确实是问题,以后还是搬上去吧,不行在郊区那边买房子,像钟沁那边的小别墅也有不少是老两口在住,想种菜,门口的小花园照样可以种。”
钟父听完了笑笑,“你们姐妹顾好你们自己就行了,我们俩不用你们烦。志斌今天忙什么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店里有点事。”
“你们俩都做生意,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钱赚再多也都是为了给人花。”
钟亭点头。
走了一段,钟父忽然停下,笑望着一棵大樟树问她,“记不记得,有一年暑假带你们回来,钟沁皮,爬这树上结果下不来,你哭得鼻涕啦唔地跑回来,把我们吓一跳。”
钟亭抬头望上去,星星点点的阳光在枝叶间闪烁。
“记得,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在。”
“爸,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方真云在她走的第二天就退了钱。她不让她做任何补偿,得到心理平衡。
她回了老家浙江,却没回家,现在住在山间的一个寺庙里。她说不是出家,只是在那边暂时工作。
钟亭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再做点什么。
钟父静了一会儿,道:“从小你就比钟沁安静、敏感,为了这个,你妈妈还专门请教过育儿专家。”钟父笑起来,“人家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点不假。钟沁就是就是比你会哭会闹,得到的注意确实也更多。你妈那时候很认真地问我要怎么办,我就跟她说没事,小孩子就是要顺其自然地发展。”
钟亭不说话。
“后来我们慢慢发现,你喜欢艺术,文学、音乐、美术,你都喜欢。我们觉得很好,也有意让你往那个方向发展,一开始你喜欢钢琴,后来没有继续学下去,我们也尊重你的意见。你看现在你也做得很好,我们心里很骄傲。”
他抬头看看在冬日下依然苍翠沉郁的树帽,“我现在会想,当初对你的教育到底对不对。有些道路没什么人走,风景很迷人,但你如果执意一个人去走,路只会越来越窄,走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
低头看着女儿笑了下,“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过感性,更不要习惯性地沉浸到负面情绪里去,反复地放大、体会一些痛苦。平稳和快乐不肤浅。有时候,人一辈子最难过的就是自己这一关,走什么路,全在于自己的选择。”
钟父说,“你和钟沁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告诉你们,做任何事心里要牢牢记着四个字,正大光明。这次我还是相信你的能力,你按着你的想法去做,你可以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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