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城

第88章


南宋朝廷也加意恩宠,封王坚宁远军节度使、依前左领军卫上将军、兴元府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兼知合州,节制兵马,进封清水县开国伯。
    然而,蒙哥的灵柩还未走远,英雄的事迹犹在耳边回响,余玠的悲剧命运再一次降临到王坚身上。权臣贾似道嫉妒王坚战功,生怕他功大压相,将他调回京城临安。从此,王坚再也没有回到他全心全意经营的钓鱼城,备受权臣的疑忌排斥,最终于景定五年(1264年)抑郁而死。
    合州军民听到王坚的死讯后,无不悲痛欲绝,特意立庙祭祀,建碑纪念王坚的功劳。王坚之子王安节后来也在德祐元年(1275年)保卫常州抗击元丞相伯颜率领的元大军时身亡。
    王坚离开钓鱼城时,举荐中军都统制马千替代自己为兴戎司主帅。
    之所以没有举荐副帅张珏,是因为他曾与蒙古公主安敏有过一段纠缠,二人关系应该很不简单,不然当初汪德臣也不会想到利用此节来劝降。
    而安敏彼时已下嫁秦巩汪氏新一代核心人物汪良臣为妻,王坚担心此事多少会对张珏有影响。后来马千之子马嵩在运粮饷途中被蒙古军俘虏,投降后不断写信招降父亲,马千颇为踌躇。朝廷派在合州的暗探将此上报后,宋理宗断然罢免了马千,改任张珏为主帅,兼利州东路安抚使、合州知州。
    四川作为战区,仍然是宋、蒙两方反复激战争夺的目标。张珏上任后,积极恢复当地的农业生产,外以兵护耕,内教民垦田积粟,训练士兵,修整兵器,为保卫合州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咸淳二年(1266年)十一月,张珏派部将收复渠州州治所在地大良平山城。次年四月,蒙古军又进攻合州,此时蒙军的水师已经初见规模,水陆两路来势汹汹。张珏将船碇泊在款龙溪一带的江面,截断水流,积成一座水城,挫败了蒙古水军的攻势。
    然而蒙古仍然不肯放弃四川,咸淳七年(1271年),蒙古在成都设置四川行省。也正是在本年,蒙古忽必烈正式建国号为大元。在四川战场,钓鱼城仍然是宋元双方争夺的焦点,张珏“魁雄有谋,善用兵,出奇设伏,算无遗策”,为保卫钓鱼城立下了赫赫战功。然一人终究难以独撑大局,南宋局势日益危急,四川大部亦落入元军之手。当时大元皇帝忽必烈已将京师迁往大都,元军在四川分设东、西川行枢密院。西川行枢密院由李德辉和汪世显第四子汪良臣主持。李德辉是忽必烈藩邸旧臣,曾任太子真金老师,除了主持四川事务外,还兼任皇子安西王王相,是忽必烈派在陕川的心腹。汪良臣虽只是汪世显第四子,既无长子身份,也不像二哥汪德臣那般继承了父亲汪世显的爵位,却因娶了阔端之女安敏公主而身价倍增,有驸马都尉头衔。东川行枢密院则由死在钓鱼城下的汪德臣长子汪惟正主持,彼时他已经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并娶耶律楚材孙女耶律昼锦为妻,亦是汉人大臣中的显贵。汪氏叔侄二人分别几次致信张珏,劝其投降,汪良臣甚至多次抬出了亡妻安敏的名头,然张珏只是置之不理。
    德祐元年(1275年)五月,张珏升任四川制置副使、重庆知府,成为领导全川抗元斗争的主帅。宋廷因久闻其大名,知其善于用兵,对元军作战多能取胜,命他带兵赴京保卫临安。然入川所有通道已被元军阻断,诏令未能送到张珏手中。
    当年,两院元军兵分两路进击,预备一鼓作气占领全川,最后在重庆会师。
    虽然东、西川行枢密院长官都是姓汪,但却不大和睦。东院长官汪惟正是因其父汪德臣而显贵,而汪德臣却只是汪世显次子。当年汪世显降蒙,长子汪忠臣入质大汗窝阔台帐下,次子汪德臣入质二皇子阔端帐下,汪世显死后,汪德臣反而继承父亲爵位,地位反超长兄,且对诸兄弟盛气凌人,余人自然不服。蒙哥登上汗位后,亦亲近汪德臣,但因其锋芒太露,又扶持汪世显第四子汪良臣来制衡汪德臣父子,将安敏公主嫁给了汪良臣。汪良臣由此成为汪氏家族尚主第一人,地位甚至超过了汪德臣。汪德臣死后,汪惟正虽然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但受宠信程度明显不如四叔汪良臣。他认为父亲和自己才是四川战场上功劳最大的人,对汪良臣因妻而贵愤愤不平。这一因地位变化而产生的矛盾,直接表现了在东、西两院的军事行动上。
    西川行院先攻陷叙州,随即进抵泸州州治神臂城。宋方泸州主帅为梅应春,即昔日因避战乱到钓鱼城借读的梅秀才,他于宝祐四年(1256年)中进士,同榜者有文天祥、谢枋得及其弟梅应申等人。初授余干令,后主动上书朝廷,称“当国事多艰之日,尽忠竭智,不二其心”,还作《复泸凯歌》道:重壁山前瑞色开,浮环夜渡捷骑来。
    一旗金鼓辕门晓,唤得满城生意回。
    休讶朝家奏报迟,平生忠孝鬼神知。
    但留一片丹心在,会有天回地转时。
    朝廷感其忠心,于是将梅应春派到四川,任泸州安抚使。然当元军水陆大军到达神臂城下时,他并没有“尽忠竭智”,也没有“但留一片丹心在”,而是作《望楚赋》称:“广、陵同根于李,而所处异域,亮、瑾均树于菖,而所事殊国。”不顾幕僚刘霖劝阻,主动打出降幡,还将反对投降的部将李丁孙、唐奎瑞等人杀害。元军授梅应春为泸州安抚使,命他与元千户熊耳同镇守神臂城。其余元军则在降臣赵金等人的引导下,直向重庆杀去,预备抢在东院之前占领南宋四川军政大本营,立下头等大功。
    东川战场上,开、达、巴、渠诸郡已先后为东川行院元军所攻取,只剩下合州钓鱼城及其支持下的重庆、涪州和夔州等几个沿江孤城还在宋军控制之中。四川局势风雨飘摇,一时降官如毛、降兵如潮。尽管东川元军前期节节胜利,然进抵钓鱼城下时,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眼见西川行院军沿江东,节节进逼重庆,东川行院军却久阻钓鱼城下,无尺寸之功。为了和西川行院争功,东川行院遂弃钓鱼城不攻,集中兵力,合围重庆。于是重庆城便被元东、西川行院的五路大军团团围困,自秋徂冬,援绝粮尽,形势十分危急。
    张珏时任四川最高军政长官,本该赴重庆上任,然在元军大力围攻重庆的局面下,只能继续留在合州钓鱼城中,但“屡以死士间入城,许以赴援,且为之画守御计”。为了解重庆之围,次年(1276年),张珏派部将赵安袭击元军东川行院所在地青居城,生擒元安抚使刘才、参议马嵩,逼迫部分元军回师青居城,减小了重庆压力。随即再派部将张万率精兵乘坐巨舰,自水路突破元军重围,冲入重庆城,由此增加了重庆守军的防备力量。
    而此时长江上游重镇泸州神臂城中也发生了一场大变故。有一名中年妇人来到官署求见元将熊耳,自称姓郭名天兴,是金国大将郭斌之女;而他熊耳,名为蒙古熊耳部落首领,其实是郭斌遗孤,即河西流传已久的郭氏孤儿,也是她郭天兴的亲弟弟。当年张如意在剑门关胁持忽必烈时,熊耳人也在场,当即认出这自称郭天兴的妇人便是宋蜀帅张珏义妹,下令将其拘捕,但只带回私邸监禁,并没有张扬。他徘徊许久,最终还是相信了张如意的话,因为对方准确说出了他身上两处胎记的位置,并如她所请,放出了被梅应春软禁的刘霖,预备一道商议对策。熊耳妻子宗离为元重臣李德辉同母异父之妹,发现丈夫异常后,通知了正在神臂城养伤的西川行院先锋大将赵匣刺。赵匣刺急忙带人来围捕,刘霖事先走脱,张如意及熊耳姊弟因拒捕被当场格杀。
    刘霖逃走后,即找到好友先坤朋,商量之下,决计联络合州,光复泸州。他遂只身逃出神臂城,赶来钓鱼城求见蜀帅张珏,乞兵恢复泸州。
    并告知张如意姊弟已被元人杀死,首级正悬挂在城头。
    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张珏不见义妹张如意已逾二十年,音讯全无,忽然听到其下落,便是凶耗,然亦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难过,却不肯鲁莽派兵赶去神臂城,免得旁人以为他有报私仇之心。
    况且,他对刘霖早已失去了信任——
    刘霖妻子陈氏曾沦为蒙古人奴婢,受尽凌辱,虽侥幸被放回,人早已变得痴痴傻傻、神志不清。二十年前,蜀帅余玠行诱降阔端之计,刘霖表面为大宋一方起草书信文书,其实内心深处极想杀死阔端,以报妻仇,所以他才协助张如意藏在军中。然若非如此,张珏等人怕是早已死在剑门关外。万物相生相克,世事也是如此,总是有机缘巧合,总是有阴差阳错。那件事后,张如意独自离开,称要继续寻找幼弟,以了结最后一桩心愿。刘霖也无颜再面对众人,迁居神臂城,后来竟成为好友梅应春的幕僚。
    刘霖见张珏沉默不应,料想对方必以为自己与梅应春勾结,有意设下陷阱,当场恸哭欲绝,甘愿以自身为人质,留在合州,以换取张珏派兵奔袭泸州。张珏最终被刘霖的泪雨所打动,派部将赵安、王世昌、王立等人,挑选精兵强将,随刘霖一道,兼程潜行,向神臂城进发。
    六月初三夜里四鼓时分,刘霖与合州军潜至神臂城下,随即遣敢死之士数十人,攀城而入。早巳等候在神臂城里的先坤朋纠集壮士,以为内应,杀死守门卫士,打开神臂门,纳师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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