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刹那宠爱

地下铁 三


老人用略带责备的目光看着我,而我却佯作不知把头扭向窗外。那是我第一次逃避别人的目光,而且还是在我做的毫无争议的情况下。老人的声音依然平和,“你让她坐吧,我站着就可以了。”
    我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徒劳,索性闭上眼。女孩在老人的溺爱中迷失了方向,受不得半点委屈。老人把溺爱孩子作为自己生活的乐趣,满足孩子的所有要求在他眼中也算是有生之年为社会做的最后贡献。
    我对女孩的生活感到羡慕,起码她还有一个爱她的老人,只不过她还没学会珍惜。可怜的老人,到老也是为别人活着,不知道这样做往往事与愿违,不但毁了自己的晚年,也毁了孩子一生的幸福。
    老人和女孩在东直门站下了车,我还要继续坐下去。老人让女孩跟我说再见,女孩不从,仍是躲在老人的后面,也许她真的很讨厌我。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冲我笑笑,我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目送他们离开。
    第二天,我依旧坐地铁,但是没有碰上那对爷孙。
    “你知道吗﹖昨天在东直门地铁站口,一个老头为了给孙女捡丢在马路中间的手绢,被车撞死了。”
    “我昨天亲眼看见了,老人倒在地上还紧紧握着手绢,那个女孩哭得很伤心。”
    旁边两名学生的议论使我想起了昨天的老人和女孩,我突然记起,女孩手里的确是有这么一条手绢,上面绣着淡颜色的花朵。
    我哭了,尽管结局是我预料到的,但它来得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这也许是我见到结局最悲惨的老人。
    D最熟悉的陌生人
    最熟悉我的人是自己。
    最让我陌生的人也是自己。
    熟悉和陌生相互矛盾。
    所以我喜欢称自己为“矛盾综合体”。
    但我从来没想到,在地铁里我碰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是20世纪的最后一天,每个人都选择去街上欢呼,庆祝这激动人心时刻的到来。街上的喧哗让习惯孤独的我很不适应,我记得张楚有首歌叫《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无数次地问自己可耻吗?不确定,但我肯定孤独。
    23∶57。我在等待地铁。地铁站上没有人,也不可能有人。地铁是个容易告别的地方,所以没人选择在世纪之交的时候告别。
    但,我会。
    当我走进第三节车厢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的Swatch表。
    2000.12.31.11∶59,我发现这是名副其实的最后一班地铁。
    2001.1.1.0∶00,我一向固执地认为2001年才算是21世纪的开始,所以地铁选择在此时启动自有它非比寻常的意义。
    2000.12.31.11∶59到站,2001.1.1.0∶00启动,这不能不算是一种巧合。
    我听不到外面人群欢呼的声音,只有地铁奔驰的呼啸声。
    我要的就是这个,安静。
    我以为整节车厢只会有我这么一个乘客,但是坐在车厢另一头的女人证明我是错的。她向我走来,却一直低着头。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无袖毛衣,手上的银色饰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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