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

第9章


那床帏上的帘钩还挂着几只如意香囊,袅袅散着淡淡的幽香。
  房间布置如此奢华,命运却如纸张轻薄。
  她看陆姑娘比之前气色略好,心内安心些。
  她正替陆姑娘切脉时,陆少倌走进房间来。
  陆姑娘躺在床上,越过亦真望过去,叫一声四哥。
  亦真听到动静,忙起身站定,陆少倌笑着摆手道:“不忙,你且看你的。”
  陆少倌自己随便坐在一旁,只听亦真向陆姑娘说道:“好好将养,施以针灸,或许能有起色也未可知。”
  陆少倌心内大喜,忙问道:“亦真可是觉得舍妹尚有希望?”
  亦真道:“近日我翻阅以前古籍医典,觉得虽不能完全痊愈,但如要治疗到让陆姑娘坐起来,尚有一二分希望,不过我不是什么神医,只能施针尝试。陆姑娘乃贵重之躯,只怕我这医术,不得近身。”
  陆少倌沉思一会儿,说道:“无妨,亦真且一试。”
  亦真面露纠难之色。
  陆少倌又忙问道:“可有为难之处?”
  亦真道:“救人性命者,亦是在针尖上谋生的。一针下去,有时人命关天。”
  陆少倌尚未开口,那床上的陆姑娘已经说道:“亦真,且请你一试。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与其这样躺着渡过此生,不如一赌。”
  亦真臻首微含,叹口气说道:“我只得一二分的把握。”
  陆少倌见妹妹同意,他更下定决定,说道:“你且放心一试,我们陆家自然懂得生死有命,即使.......”他定一定神,抬头看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也不会与你为难的。”
  亦真忙起身,拱手道:“好,我必然尽力。”
  她待要走,陆少倌心有不舍,正要说什么,陆姑娘看着四哥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禁笑起来,她忙轻声唤道:“亦真,既然要为我医治,想必不是三两天的功夫,不如住在舍下,省去去来回跑动,岂不方便。”
  亦真忙道:“这不方便罢。”
  陆少倌忙借口道:“我家里地方大,院子多的是,家里人也是极为热情好客,自然是热烈欢迎的。亦真若是不愿意与人多纠葛,住在后院的梧桐楼即可,旁边即有小门,你可方便出入。”
  亦真想一想,心头闪过心事。她笑道:“也好。”
  分不清是因为妹妹尚有医治希望,还是亦真同意住下,陆少倌只觉得心头上开了一朵朵明艳的大花。
  他登时开心起来,一叠声的命人去收拾西厢处的梧桐楼。
  亦真拿着一面出入陆府的小牌子,安心在陆府做起府邸医生大夫来。
  
☆、【六】
  这些日子,亦真边给陆姑娘诊治,边侧面打听着。然而,似乎并没有听到有关抓获劫匪如何处置的消息。倒是这府里的下人闲聊几句的时候,她偶尔听得一耳朵。原来老帅近年来早就有意要与赣军开战,届时似乎还想借助一些匪帮和革命党的力量,因此迟迟不对齐五他们发落。
  亦真听得略放下心来,起码齐五他们暂时无性命之虞。
  只是孙先生的下落不明。但亦真亦晓得,老帅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亦怕被人说得焚书坑儒、秦皇作风,因此对于这样的读书人,心里自然是恨不得、动不得。如何处置,大概是也是谨慎的。
  所幸陆姑娘的病症稍有起色。手腕已经可以微微的抬起来。这是府里的一件喜事。
  这日,亦真正忙着行针,却听得廊下的八哥细声喊着:“老太太来了,老太太来了!”
  大丫头抿月忙出了房门来,远远看着一群人捧星戴月的搀着老太太往这边逶迤而来,老太太扶着小丫头的手,正高兴的说着什么。抿月忙吩咐了小丫头们收拾准备,自己敛一敛衣袂,快步迎出去。
  还未走到跟前,就听得老太太指着她赞叹道:“你看看这丫头,离得这样远就迎出来了,这些礼节算的什么,姑娘跟前可有人照应?”
  抿月忙福一福身,笑着回道:“老太太请放心,姑娘跟前有人照应。”
  旁边二姨太笑道:“老太太,抿月是替六儿出来接您的,您看看她这份孝心吧。”
  老太太心情益发的好,她笑着点头:“这次才是我们大家子里的规矩。”
  一行人说笑着,进得陆姑娘的院子。
  进到院子,老太太就停下来脚步,侧头问道:“这院子里怎么这样大的药味?”
  抿月忙从后面走上来,低头回道:“回老太太话,咱们姑娘如今延请了一位女大夫,专门调理病的,这每日家都吃着药呢。”
  老太太眼神一敛,转头问身边的二姨太:“这事是谁的主意?”
  二姨太忙赔笑着说:“是少倌的主意,原请了老爷的准儿的。”
  老太太听是陆帅首肯的,便又笑道:“这就是了!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家生的大夫那样多,还从外面请人来,传出去不好听。只是六姑娘这病,当年是如何的延医用药,惊动得天上地下的,那些名医不是早就说不能治了吗?怎么这会子又热络起来了?”
  二姨太道:“老帅说,有道是名医在民间,这民间的大夫也是有好的的。所以着这大夫试一试。我还听说啊,上次穆九家的老太太痰迷了心窍,左右请不到好大夫,恰好她在场,给急急的救了回来呢。”
  老太太听到这里,才又起了步,朝里面走着:“那我今日要好好见见这位大夫。”
  亦真刚刚行完针,听着老太太正进来,便退在一旁,站在角落。
  老太太进了屋子,便说道:“六儿这床上的纱幔是新换的吗?”
  抿月回道:“六小姐从嘉州回来前刚换上的。”
  老太太看一眼桌子上的摆着的白玉雕青牡丹的小屏风,笑道:“六儿成日家看这些清淡的东西,心情想必不能好,换了罢,前日他们送了来珊瑚雕花的屏树,嫣红喜庆,就拿来摆这里吧。”
  抿月答应着,忙将那屏风收了起来。
  老太太缓步走进来,笑着问道:“六儿,奶奶来看你啦,你如今可好些了?”
  陆姑娘忙看过来,笑道:“六儿本应过去给奶奶请安,却惊动奶奶来看孩儿。”
  早有人搬了一张木塌,放在床边,老太太坐下,一只手拉住陆姑娘的手垂泪道:“六儿,你在嘉州这些年,我是日也想夜也想,总也挂着你。我就跟你爹说,你把那孩子送到那么远,纵然这孩子自己也愿意清净,到底是离了家人的,失了照顾怎么办?如今好了,你爹终于把你接回来了。我总算能在闭眼前,见见我的小六儿。”
  陆姑娘也垂下泪来:“爹爹当日将我送往嘉州,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接我回来,能让我再见到奶奶,我心里已经知足了。”
  二姨太从旁劝道:“六姑娘快别这样说,你这样,老太太岂非更伤心了?”
  陆姑娘忙敛了悲伤,笑道:“如今我回来,恰又逢到了一位好大夫,只希望能有一丝转机。老太太也不必时刻挂着孩儿的身子。”
  老太太也忙擦了眼泪,笑道:“好孩子,你心里舒坦,奶奶就高兴。大夫呢?我要好好见见。”
  抿月忙引了亦真上前来。
  亦真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笑吟吟的笑道:“罢了罢了,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化身,你行的礼我老人家可担不起。”
  说完,便拉住亦真的手,细细的看,看一会儿便笑眯眯的说道:“嗯,是个齐整的孩子。”
  二姨太笑道:“老太太是给孙子相媳妇相的惯了的,看人家大夫也是这样的仔细。”
  老太太笑道:“你哪里知道?这女子啊,凭她如今出来做事,有了多大出息,总还是要有女子的细嫩柔顺才好。”
  又问道:“你家住哪里?做些什么?”
  亦真一一答了,老太太赞叹道:“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姑娘呢,却有的这样一份好学问,不像我们这样家的姑娘们,只是在家绣花描眉。”
  亦真忙笑道:“原是没有姑娘们这样的福气罢了。”
  老太太越看越喜欢,笑道:“这姑娘我喜欢,以后要说个好人家的。”
  二姨太忙凑趣道:“梅姑娘,你可是撞了大运了,我们老太太轻易不说媒的,如今却为你操起心来,你还不快谢了老太太?”
  亦真脸红起来,被二姨太推了一把,忙行了大礼道谢。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她,只觉得满心里的喜欢。
  众人说笑一阵便散了去。
  
  陆帅隔几日便打发了人来问陆姑娘的情况,听闻略有起色,便着人给亦真传来话:“我听闻,你为六姑娘调养病症极为尽心,姑娘病症已有起色,吾甚是安慰,请梅姑娘继续费心,他日定为大功一件。”
  亦真心内笑道,行军之人,总爱将功过放在嘴边,内宅女眷的生死,何时能影响功名?
  她照旧行针治疗。
  这几日却没有见到陆少倌,听闻是出访北三省去了。
  
  这一日,抿月匆匆进了屋子里来,面色仓惶,嘴里喃喃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
  陆姑娘正睡着,亦真忙对抿月使了个眼色,抿月忙住了嘴,过一会儿待亦真忙完了,拉了亦真出来,脸色愁苦:“梅姑娘,大事不好了!”说着,那眼泪便哗哗的落下来。
  亦真忙道:“你别急,慢慢说。”
  抿月抽泣着说道:“我刚才听前面书房的丫头小狸说,咱们姑娘要被送到东三省的念家联姻了!”
  亦真大惊:“你可听得准确?”
  抿月道:“我也是怕她听错了,便细细的问了,说是老爷已经定下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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