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的荒唐喜事

13 花和尚


翻身,再翻身,这面是墙,这边怎么又是……墙!顾朱朱不耐烦了,一脚踢去——“啊!”
    一声凄厉的呼喊突然中断,像是鸭子被人掐住脖子卡掉了剩下半口气。
    谁在杀生!
    顾朱朱一惊,眼珠转啊转啊,迷迷蒙蒙将眼睛睁开了一线——年运目瞪口呆站在门口,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双眼睁得怒圆,嘴巴大张几乎能吞下一整个拳头。
    大眼瞪小眼。
    “我刚才踢到你了?”顾朱朱疑惑。
    “你,你,你~~~~ ”年运指着她,颤抖的手指与语调交相应和,一声声如同击在对方心上,听得顾朱朱也不自觉忐忑起来。忽觉身畔还有个活物,顾朱朱抬头,正撞进一双半朦胧半清醒的眸中。
    “呃,悟得师兄——?”顾朱朱转转脑袋,晕乎乎问道:“你挤在我旁边做什么?”
    连迟钝的义善和尚也嗅到了,今日芭蕉院的气氛很有些不同寻常:
    俊俏的悟得和尚脸色不善,摆明写着“吾正不爽,旁人勿近!”;
    平日勤快的悟色和尚如同看丢了什么宝贝,一副灰头丧气的模样又有些愤愤不平;
    还有,那明修和尚不知怎的突然毫无征兆就闹罢工,掌勺大厨竟然又换回了悟空“师弟”!
    顾朱朱愣愣看着灶中炉火,明显魂已飘远心不在焉。
    她破了——酒戒。
    顾朱朱懊恼反复地想:昨夜,她若是不贪嘴,就不会吃东西;不吃花生,就不会口渴;不口渴,就不会喝酒;不喝酒,就不会破戒……还有还有,这事若让师太知晓,她定会被一掌拍飞西天去见佛祖!可到了佛祖面前,她又该如何说呀?……
    顾朱朱越想越惶恐,越想越乱,皱着脸,懊恼地泫然欲泣。
    “你不好好做饭,还在这里愣什么!”公子不知何时突然出现,面色冷冷,分明来意不善,故意找茬。
    顾朱朱更委屈。
    公子的脸色从早起便不好,顾朱朱想,定是年运那一声惊叫扰了他的清眠,同自己该没什么干系。可那样神情,又仿佛自己欠了他许多银两不肯还回。想到此处,顾朱朱忽然理直气壮起来:自己又没欠过他银子,做什么心虚!
    “怎的,”公子冷嗤:“你还有什么好不高兴?”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起,顾朱朱顿时泄气。“贫尼~破了戒……”她怏怏道,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
    公子稍愣,少许,眉头皱起,语气却不自觉缓和许多:“年运大惊小怪,你也跟着胡思乱想什么,最多,你也不过得个——撒酒疯的罪罢了。”
    “不破酒戒,又怎会撒酒疯——” 顾朱朱自顾自叹气。
    公子不以为是,不屑道:“破了便破了,不破不废,无废不立。怎的,还让你再吐出来不成。还是,你怕的是责罚?”
    “……”沉默即是默认。
    公子仰头望天,悠悠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此事要保密却并非难事,毕竟当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话已至此,其意不言而喻,但对方好像并没完全听懂。
    公子轻咳一声,只好点明:“此事我不说,便没人知道。你若是肯求求我——”
    “可是天知地知,佛祖也定然知道——”
    公子嗤笑:“你不过怕被师太责罚。若此事我不说,你家师太怎会知道?你家师太不说,佛祖又怎会知道?……”
    “……”忽地想到什么,顾朱朱扬起脑袋,双眼发亮:“你又不认识我家师太!”
    “……”
    见公子噎住,顾朱朱更加得意。
    “原来小尼姑早有打算,是我多虑了——”公子斜过一眼,冷笑。
    顾朱朱学着他语调得意哼哼。
    “不过,小尼姑可还记得昨夜滋味如何?”公子语调一转,眉梢挑起忽地一笑,道:“若忘了,下次我再带你去尝尝?反正一次是破戒,二次也是,左右一样。只是你却莫再要赖着我不放手——”
    “你——”似乎被戳中心事,顾朱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如同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终于老羞成怒。
    此时,她脑中不知怎的忽就想起昨夜在百花楼好似听到的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你这个花和尚!”
    “!!!”正淡定微笑的公子一惊,手中的桃花扇差点失手跌落在地。
    “呱呱呱……”
    树梢枝头不知何时飞来只学语的鹩哥,歪着头听了半日,见势一不妙,忙扑腾着翅膀迅速飞走了,边逃边嚷——
    “花和尚,花和尚,花和尚,花和尚呱呱呱呱……”声音久久,久久地回响在芭蕉院上空。
    ******
    事实证明:“花和尚”也会偶发善心,救死扶伤。
    明修的伤口还是一样狰狞可怕,脸色却没有那般惨白了,透明的皮肤上渐渐生了些血色,仿佛也开始听得到呼吸声。
    公子从明修瘦弱的身体里取出一支银针,极细,极长,上面还沾着点点血迹,看得人心惊胆颤。
    顾朱朱见他脸上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迎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细细地看,仿佛这只是一个极平常的事物。碎碎的光映入他的眉眼,闪烁点点,人分明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看不真切,瞧不分明。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眼前人陌生起来,仿佛还有些,诡异难辨。
    “你——”顾朱朱犹豫,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公子微愣,继而笑了,“你认为呢,嗯?”很好听的声音,很好看的笑,却没来由让人觉得是在戏谑。
    “……”顾朱朱郁闷了——她若猜得出来,还用问嘛!
    公子看着她,目中意味不明。
    这般深邃眼光看得顾朱朱浑身发毛,“你若不想说,就当我没——”她忙支支吾吾解释。
    凝视半响,公子忽然洒然一笑,抚了抚她光秃秃的头顶,“小尼姑何必胡思乱想。你眼中见我是谁——我便是。”
    顾朱朱心中一动。
    刚刚,心底似有什么被突然触动,仿佛灵光一闪,待她将抓住时,又如泥鳅般一扭身子“嗖——”地溜走了,快得让她连尾巴稍儿都没摸着。
    既然灵光没摸着,顾朱朱便放下了。
    她别的无能,最擅长的却是——放下。师太曾对她叹气:“你这孩子虽一点慧根也无,却难得心地憨实,没什么执念。人抛了执念,方才拿得起放得下,谈得上随遇而安,有这,已足……”(很久很久以后……某日晴好午后,顾朱朱将师太这话又从箱底翻了出来,用来反驳她的“无慧根”论,没想却招来某人更大地耻笑——你也好意思说拿得起放得下?你,是没心没肺!)
    话说此时,公子就要离开,顾朱朱忙扯住他问:“明修,这下可好了麽?”
    公子点头:“不死就能活。”
    此话似曾听过,顾朱朱不依:“真正好了?他的针取出来了,是不是该没事啦,那别的伤处……”
    她啰啰嗦嗦喋喋不休地问,公子忽然黑了脸,冷冷丢下一句:“你既然不放心,便在这里看着。好与不好,又与我何干。”
    于是,顾朱朱一人独自留了下来。
    ……
    夜里,明修和尚被一声响动惊醒过来,勉强睁开眼,瞧见某人正半依在床头正呼呼大睡。而她身旁,却站着另一人。
    一样的僧袍穿在这人身上,一样的悠闲气度,容比月华。今夜,却明明有什么不同。
    “你醒了——”这人淡淡一笑,缓缓吐出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二字:“久违了,世子。”
    明修身子一震,恍被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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