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的荒唐喜事

17 美人与美酒


近几日,黑马寺里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无名长老半夜私自偷偷溜出寺,被他的师弟无言长老“恰恰”逮了个正着!
    这次,连住持也动怒了:责令其面壁思过,一月之内不准再踏出凌云阁一步!
    此事不消一刻钟便传遍了整个寺院,连边边角角也没漏过。行惠和尚倒是面色平静地听完这个消息,依旧该干嘛干嘛。
    众人通情达理地替他叹息:有这样一位师父,想必也习惯了。
    顾朱朱惊了惊,虽然知道那老和尚不甚义气,可究竟此事不妥。她暗道:她又没对外人说过,无言长老是如何得知的呢?
    面对小尼姑满脸怀疑,公子双手一摊:“这却与我无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若不忍心,该去问问无名大师自己——”
    小尼姑半信半疑。
    公子垂眸,不语。
    这次,却的确与他无关。
    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打算,可连他也没料到的是,无言长老竟然出手更快!或许,这小小黑马寺,并不如其表面一般平静。
    是夜,一个身影矫捷利落地跃上凌云阁。凌云阁中机关重重,乃当年唐门门主所亲自布下,据说能通过者放眼天下也不过三、五人。
    但现下,重重机关对这黑衣人而言仿佛不过稚子手中玩具,他一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登至阁顶。
    凌云阁顶,方是核心所在。
    冷风猎猎,吹得人仿佛即刻便要羽化登仙。
    阁顶铜门紧闭,黑衣人冷笑一声,正要推开,忽瞥眼看见门缝中一张红纸,顺手拿下,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字,墨迹还未干——
    “若想入阁,先拿一坛最好的女儿红来。”
    ******
    百花楼是南朝大院,更是建康城中数一数二的烟花地。其之所以如此出名,却并不仅仅因为红香翠绕,歌妓出色之故。
    百花楼前身却是个酿酒的地方,前楼阁后作坊,因为酿得一手极好的女儿红,极具盛名,甚至还曾经上供内廷御用。后来因战乱所累,不知何时这里渐渐多了歌妓,渐渐转成了寻欢作乐之所,红极一时。然而,即便是改了门面,它也依旧没丢了本份,依旧酿得一手好酒。常言道:酒色醉人。“酒、色”二字自古从不分家,百花楼倒是认准了这个道理。
    尤其,是楼中花魁亲手所酿的女儿红,更是传的神乎其神。只可惜,听的人多,能真正喝到口的却少之又少。
    至于原因,众说纷纭。
    “最好的女儿红?”明修疑惑:“天下之大,此物多到数不胜数,到何处才能寻得,能当得起‘最好’二字?”
    公子沉吟,道:“若说天下还能当得了此二字的,若有,便是此处——不想这无名大师倒是个识货之人。”
    明修奇怪:“听你口气,倒曾喝过似的。”
    公子微笑。
    明修也沉默下来,面前的这个人,他若不想说,你也休想问得到。这人,仿佛藏着许多秘密,仿佛无所不能,无所不为——可不管怎样,都与自己无关。只愿,他莫失言。
    一旁的顾朱朱却跳起来:“你明明说过这里是青楼!”
    公子笑:“谁说青楼不能藏酒?”
    楼上环肥燕瘦,美女如云;街边三个后生,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赛一个俊俏。三人就这么站在百花楼前说着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楼上的帕子也招摇得格外欢畅。
    此次出行,三人俱都换了衣衫,公子与明修扮做小厮,身着寻常仆从服饰,一个少年如玉,一个仍掩不住翩翩风度。中间一人身量略小些,穿着锦帽貂裘,倒似极了都中无所事事到处闲游的公子哥儿。顾朱朱揽镜自照,眼睛滴溜溜喜滋滋地转来转去,直到公子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放心。若论贪吃好色,你连扮也不须扮了。”
    今夜他三人来此,是为找一位名唤三娘的女子。
    三娘,便是百花楼今届的花魁,冠之花名——“花媚”。
    女子为美,但凡美者又分千样百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人之神魂聚处,为眉眼之间。远山眉黛,美而生动者方为媚。自古名花倾国两相欢,花比美人,美人如花,能在“花”上又多一“媚”字,又该是何等样貌仙姿?
    今夜,是花媚小娘子的选会之期。
    选会之期,顾名思义:选佳婿,会知己,说穿了,与一般女儿家绣楼招亲也没什么不同。
    百花楼外人头攒动,各路人马兴高采烈而来,心思各个不同,却都想一睹美人真容。推攘中,顾朱朱忙攥紧了公子袖袍。
    “各家贵客莫慌莫急……”嬷嬷笑得连嘴也合不拢,“我家三娘说了,不论贫富老幼士庶,均一视同仁,都有机会……”
    说风流,道风流。百花楼中数不尽的风流才子,脸上三分□□,唇边一抹笑意,目光灼灼,都望向台上。
    此次选会,以三次比试为准。
    台阶迤逦而上,其中央,一名粉红裙衫的小丫环倚栏而立,笑吟吟向台下拜了万福,道了客气,方缓缓道入正题——
    “我们姑娘的说了,各位远道而来,原不该挑剔。只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志同道合者方好。所以今日第一问,敢问各位贵人——平日最爱什么,又最讨厌何物?”
    大厅里随即沉默下来。
    各人你望我,我看你,究到底,谁也不愿意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小丫环见状了然,遂笑道:“我家姑娘也说了,此问答案不论高低,只凭个人心意回答就好,姑娘心下明白,自有取舍。”
    话既至此,当下方陆陆续续有人开了口:有说爱诗文的,有说爱作画的,有爱弹琴,还更有爱春风秋月的……有人见势不妙,唯恐落了人后,又忙争先恐后抢答。
    眼看满堂众人三三两两都已给出答案,此时,一个好听的声音道:“在下多问一句,不知花媚娘子平日最多的是什么,反之,又最缺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提问者是一位极貌美极貌美的年轻公子。先前没有注意,这时看去,这位公子容色增一分则艳,减一分则清,微微一笑间,似三月春风轻柔拂过,室内烛光辉煌耀目,竟似也不及他眉目间的生动逼人!
    不好,有劲敌!——这是所有人一怔之后共同的想法。
    果然,连小丫环对他也好似更特别些。小丫环想了想,道:“我家姑娘最不缺的自然是男子的爱慕,最缺的嘛——”她话语一顿,俏皮笑道:“该是银子。”
    俊美公子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本公子身无长物,平生最多的是银子,天天见日日见早已腻味,所以最厌恶的便是金银俗物。至于最爱,非三娘莫属。”
    小丫环掩嘴一笑,“公子好口才!”
    这位貌美公子先问后答,照着花媚娘子的喜好而说,讨好之意最明显不过。见他得了称赞,旁人细细思量,顿时捶胸顿足,悔之莫及。
    小丫环环视一圈,目光突然定在顾朱朱身上。她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最爱什么,又最讨厌什么?”
    顾朱朱想了想,道:“我还没想到缺什么,不过,最爱银子。”
    有俊美公子珠玉在前,顾朱朱的回答虽是实话,却更显拙劣,周围登时一片哄然笑声,顾朱朱红着脸低下了头。
    ******
    结果立时便得出了,那位貌美公子自然毋庸置疑入了选,另外几位也有先前回答最爱诗词歌赋的,还有一位幸运者,便是顾朱朱。
    有人不服,指着顾朱朱道:“此人既不爱小娘子,又没见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何能够入选?”
    小丫环解释道:“姑娘说了,她最缺银子,此人最爱银子,两人或许就此也有共同话题。”小丫头说的一本正经,台下人却忍不住好笑,心里更奇:难道花媚娘子也是同俗女子一般,当真喜好金银不曾?
    闲话少说,进入第二轮比试,入选的十来人俱都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自觉先前有失水准的重又鼓舞士气,以期博得美人赞许。
    第二轮,比才艺。
    摇头晃脑,吟诗作赋者有之;龙腾虎跃,舞刀弄枪者有之;端然正坐,抚琴吹笛者有之;更有甚者,就地挥毫,手起腕落。
    公子笑道:“素闻南朝多才子名士,今夜一看,果然不少,不少。”
    明修和尚闻言微愣,似有所触动,脸色黯了些。
    最苦恼的,还是顾朱朱。
    细细想来,十八般武艺,竟没有一个是自己会的!小尼姑抓耳挠腮急得跳脚,终于觅得一条生路!——
    “我会念经!!”
    如此,在百花楼一众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才艺中,又多了一个,念经的“和尚”。
    顾朱朱紧闭两眼,口中低低有词,对四周嗤笑声仿若充耳不闻。她此番,是干脆连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就在比试如火如荼进行之时,突然响起了阵阵乐音,一队衣着清凉的妖娆女子鱼翅而入,红袖招摇,翠钿明耀,翩翩回旋几圈之后,竟然就在场中舞了起来。
    这一舞,可乱了满堂!
    吟诗作赋的名士被眼前触手可及的雪肌玉肤晃花了眼,怔怔呆呆瞧入了神,突然忘了腹中早已想好的文章;
    舞刀弄枪的英雄耍得正好,突然脚下一歪,失了力道的大刀直直朝舞姬头上砍去,惊得美人惊惶四散;
    那位就地挥毫的才子稍不注意,也倾倒在石榴裙下,沾了满脸满身墨汁,黑脸黑衣,便似水中的章鱼一般苦苦挣扎;
    只有笛声依旧,美貌公子抬头,微阂目,笛音不缓不急,应着鼓瑟玄琴,和着舞姬迈出的步调,宛如一体,仿佛天成。
    口中朗朗有词的顾朱朱突觉身前光线忽明忽暗,她睁开眼,皱眉道:“对不住,姑娘——你挡着光了。”
    在其身前舞动的女子脸色一白,差点折弯了腰!
    ……
    当娇娘将象征入选的红花递到小尼姑手中时,她揉揉眼睛,犹不敢置信。
    这三场比试犹如筛子筛米,筛到最后,满堂俊杰,只剩不过三、五人。有看客在旁捧场笑道:“各位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可谓咱们江南士林中的人物,可谓俊杰啊!”
    果然佛祖保佑,想不到她顾朱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也入了“俊杰”之类!
    ******
    娇娘将此三、五“俊杰”客客气气请上台阶,请入了内堂。
    内堂暗香浮动,立有红木桌椅,左侧悬下珠帘,帘后隐见裙裾拖曳,仿佛有人端坐在内。几人暗猜:里面想必就是花媚娘子本人了!
    难得与佳人对面,俊杰心下都忍不住激动。
    帘内,有女子轻轻软软地开了口:“各位公子辛苦了。蒙各位青眼垂顾,奴家花媚不胜荣光,谨在此谢过。碍于比试规矩,暂不能出帘见礼,还请众位见谅。”
    “无妨,无妨——”几人忙道。
    美人如花隔珠帘,声音婉转娇丽,动人之极。几位俊杰一听此话,心底更好似藏了猫爪,挠得人心直痒。
    侍候的小丫环清咳一声,道:“各位公子听好了,此是最后一题:姑娘想问诸位,今夜既来此,所为何来?”
    原来如此,座中几人不约而同都拭了把额头的汗,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小娘子出什么刁钻古怪的题目难为众人,原来不过一句问话。
    想来小娘子心软,必也不愿为难仅剩不多的几颗“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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