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不赶着点儿时间行路,你要救的那位可真就要没救了。”
嬛禤见着她俩僵持不下终归不好,凡事总得先将那草药采到手,早些出了这地府才是。要说这也真不愧为众生所畏惧的,自脚低跟直往上窜的寒气凛冽,她几度运功平息才稳住身形。若非不是冥界的禁地,怕是比不上幽冥暗界一半的阴湿凄寒。渗透进骨子缝隙内里处,黏腻而濡湿,仿佛是囤积了万年不更的寒潮,却忽地涨汛,狂潮风暴般一阵阵地席卷、荡涤,浑身上下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再说梵音这厢才反应过来正经要事,忙理清整好纷乱的思绪,催促一旁闲观无事的嬛禤紧着点儿时辰行步赶路。
布衫女子见她俩即将舍下她先行离去,不由慌了神,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复迟疑不下,生怕梵音再次消失在自己跟前,如同当年一般的手无缚鸡之力,虽是年岁长了不少,本事却毫无长进。
“姐姐,你不要再丢下阿郗一个好不好?阿郗不会成为姐姐的累赘,只要跟在姐姐身后就好,阿郗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绝不会让姐姐操心半分,姐姐答应阿郗好不好?阿郗会努力做到最好,阿郗每天都陪着姐姐,我们再也不分开,永生永世都不离不弃,姐姐,你说这样好不好?”
女子的声调渐渐染上哭腔,手指紧拽,却始终不肯松开梵音的一侧袖口襟带。
“等等,容我好生想想,定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姐姐,可曾有什么依据可言?还是说方才情景只是你的一番戏言,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女子什么也不说,只是那样看着梵音,眸光中透着几分凄然的神色,终究化为一声寻不着踪影的叹息,融入唇齿间,吞吐后又无声消散,终于湮灭于烟尘。
“阿郗……”
“姐姐,你记起我了?”女子眼底满含期许的神色,梵音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但有些事,还是早些说明白了才好,免得日后横生枝节,尽将些旁的事端惹上身。
“姑娘,你可知道这洞穴内生有一株龙诞草?”
梵音此番故意将她的注意力借机转移,她本是有所顾忌的,所幸女子并无什么计较。
“可是一株蓝紫色的蔓草,无须根无花叶,单单独生一梗,通身裹着一团飘渺似无的荧蓝光缈,模样看着十分讨喜?”
“姑娘曾经见过?可还记得是在哪块溶洞石岩里藏着?”
女子唇齿微张,“二位姐姐随我来。”
梵音面生迟疑,唯恐那嬛禤姑娘顾忌后事,不愿随这洞内女子移步前去探寻一番虚实。
哪知她掩唇嗤笑一声,似是嗔怪又似同旁人说着无关紧要的玩笑话,“阿镜姐愈发呆愣,同往日之景比起竟是有过无不及。”
“姑娘……”梵音欲言又止,唯恐一时说错了话触了那嬛禤姑娘的霉头去。
阿镜姐,若是她没听错,应是这两个字,难不成说又是她的幻听作祟?
女子也并未隐瞒什么,只细细叹息一声,随着过往风尘逝去飘散愈渐寻不到踪迹,旧时故人。
旁的,她再无细说。梵音也便不好再问出口。
又觉这气氛过于压抑,压在心里闷得慌,梵音故作轻松随意绉了句玩笑话,“姑娘,下回可要知会我一声。”
小径很快到头,尽处岔口横生,溶洞上方渐生嶙峋怪石,竞相环绕伫立,险象迭生,偏生出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
好不心生阵子止不住的寒栗。
布衣女子提裙上前两步,方才与梵音平齐,拂过她的衣袖执起一小截指骨,似是若无旁人的柔声细语说,“姐姐不必担心,阿郗会将姐姐平安无事的带出去,绝对不会让坏人伤到姐姐一根毫毛。谁也不行。”
洞内湿气愈发深重,裹绕在雾水迷蒙间溅起阵阵眩晕之感。
梵音忽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随着经血脉络跃腾蔓延至浑身上下,愈渐祛除久经不散的寒意。
想来这姑娘的阿姐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有一个这般贴心聪颖的妹子。
直行百二十步,是以道狭径窄绵延无期,实则通畅无碍。
行至稍略轩敞处,激荡起清透水声,声声入耳,撩拨了化不开的涟漪,伴着四处飘洒的水滴低掠过涓涓清流,尔后无望跌入湖心,坠成幽冥深渊中的一粒小小尘埃,终归于沉寂。
梵音墨瞳迷蒙染上些许迷蒙之色,心神略有恍惚。
就是不知这突现此地的碧塘水池名讳谓何?还是说,这碧塘水当中另有一番乾坤?
转念一想,又分明从这虚缈似幻的湖心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姐姐,就是这儿了,那株草就生在熔岩裂缝处,终年见不到一靡天光,却从未见它凋零。”
只要越过这塘沽便可在对岸的石岩上采得那株龙诞草么?
梵音将信将疑,随即拽了拽一旁眸光远眺略有出神的嬛禤的衣炔。
大约如此罢。
女子素手一挥,随口捏了个诀。一晃神的功夫她竟招来一方五彩祥云,腾云驾雾的功夫可是羡煞旁者。
掐指一算也是万来年的光景过去了,这草倒是没生一点儿变化。
当年若不是因为这草的缘故,如今倒还不至于落个此般下场,一切皆是自伊始就定好的命数,悔不当初又当如何?
待将那株药草捏了个诀放进广袖襟口处收好,溶洞上方仅存的一丝光亮竟全然消却。
药引既已寻到,还是早些出了这地府才是。
待回了那三生客栈,梵音始觉心头一阵慌闷不适,尔后接饮过嬛禤递来的茶水,脑目方才清明了些。
那茶水滋味实在寡淡,自是比不得她那日在亭溪仙境品尝到的。唯当中悬浮于杯底的一抹殷红看着格外心惊。
一柄骨簪,别在鬓发间。
嬛禤眼尖,一眼就看出出处。
“这是……”
“姑娘识得?”
“我怎会认识。”嬛禤低眉抿了口茶水,抬手招来一个伙计,吩咐她下去做两道小菜端上来。
“姑娘这也会有人间的吃食?我听尧姬说,她们只负责供奉茶水的。”
“是啊,这三生客栈许久不见人界的生气了。”
嬛禤似是想到什么,眸色瞬时黯淡了下去。
“今日天色已暗,姑娘必是劳累了,我们今晚在客栈里歇下。明日清早,我会随梵音姑娘一同回去。”
梵音却有些疑虑郁积在胸口,按理说,这老板娘是不会好心到亲自作陪将她送出去,仔细一想,定是有什么蹊跷。但究竟是何缘故,她是不太好问出口。
那便等到明日再见机行事了。
“那姑娘就去休息了,养好精气神明日才有气力上路。”
“嬛禤,就不打扰了。”
“来人,送梵音姑娘上楼歇着。”
梵音点头谢过,挥袖起身,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嬛禤,冲她清浅一笑。
至于第二日的动身起行,倒也顺畅。
重回人界,梵音对人界的日光竟有些许贪恋,转头看向嬛禤,却比她还热情夸大些,一路走在热闹的市集街巷里,不是凑到那个小摊前看看彩灯,就是摸摸面具,不过她对胭脂水粉的兴致似乎缺缺。
她不禁怀疑,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老板娘吗?
到了别院,梵音心头不知为何一阵忐忑,不知那个邑卿公子如今可是在等她。
“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猜猜,定是你朝思暮想之人,不会是送你簪子的人吧?”
“姑娘说笑了,这枚簪子的主人,原是将它借予我护身之用。现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定是要还的。”
“只怕是你多想了罢。”
梵音在前面带路,雕栏长廊蜿蜒曲折,她长裙及地,看向院内的桃花灼灼,眼中一阵迷离。
庭院中的男子一身素衣,手执一卷帛署书册。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如此甚好,日头正疏,你平安无事。”
邑卿低眉浅笑,那笑容璀璨生辉得令花月都黯然失色。
“嬛禤,你为何在这里?”
“你们认识?”
嬛禤不自然地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男子,邑卿倒是一脸坦然。
“是的,故人。”
“梵音,你且先回去歇息,我同这嬛禤姑娘有一些话聊聊。”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梵音前脚刚走,邑卿即刻换上一副阴沉黯然的面孔。
“王兄。”
“嬛禤怎么跑出来了?”
“妹妹被困在幽冥暗界几千年,王兄竟也是不闻不问,更别提搭救。”
“给你点教训也好,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当真还是刚从阴曹地府里出来的。”
嬛禤面相难堪,清淡一笑掩饰了过去。
“王兄,白泽呢?”她多少有些按捺不住,也顾不得邑卿冷嘲热讽的言语。
“白泽,不是应该在昆仑山的洞里修行的吗?”
“王兄,你少骗我了,你觉得以我的修行还算不到他的去处吗?”
她没有说的是,这千年来的暗界早就折损了她半生的修为,若不是请鬼王做的禁忌,她怕这人界当头的日光早就煞灭了她体内的精魂。
且说梵音越发觉着事情的蹊跷,于是站在门外,竟没想到给她听到这番令她心惊的对话,她确实没想到这三生客栈的老板娘和他的关系竟是如此不一般。
邑卿脸色一沉,声线听上去有些晦涩,“你果真是入了魔怔了。”
嬛禤面色苍白,神情痛苦,“王兄知道了啊?”
邑卿气急攻心,忽的伸手给了她一巴掌,用的气力极大,她几乎被他扇得身形不稳。嬛禤被打懵了,双眸却被泪水覆满。
“你做的这些值得吗?为了一个男子,你说,只要你要,这天下,这世间,哪个男子不是你的?你非要去招惹他,这下好了啊,千年前被下贬流放做堕仙,如今又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珍贵,你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天界唯一的长公主,你差一点点就修成了神,别的上仙都要历经多大的劫难和九死一生才修成神级,你却放纵自己堕入魔籍。”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梵音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咬到了自己的嘴唇,她分明看到他唇上隐约一丝血迹。
“我没有放纵。我是救自己所爱之人。”
邑卿尝到唇上一缕血腥,放缓了语气道,“罢了,你自作自受,为兄也管不了你那么多,你好自为之。”
嬛禤脸色苍白更甚,瘦弱的身子骨颤动,嘴唇缓缓蠕动,她蹲下来环住自己的双腿,彻底隔绝外界。
梵音在门外看得胆战心惊,虽然不知道他们兄妹俩争吵究竟所谓何事,不过应该是对这嬛禤姑娘尤其重要的人,重要到甘愿堕入魔籍。
等等,他刚刚说白泽,白泽。梵音恍然大悟,不就是那个救她姥姥的白泽。
他怎会和这嬛禤姑娘扯上牵扯,她越发觉得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了,到底有多少事他们隐瞒住的?虽说她同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她有知觉所有的事都会和她有不可忽视的牵连。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以及它们的关联。
梵音冲屋内看了两眼,迈开步子缓缓抽身离去。
“王兄,纸包不住火,别告诉我你没觉察到门外的动静。”
“她迟早会知道的。”
邑卿还是沉默无言,拂袖迈步准备离开。
嬛禤红着眼,眼神狠厉,冲他咆哮出声,“你又有什么资格训斥我?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女子,当初是你执意要将她尘封,现在呢,又忍不住跑去找她。”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缘镜姐姐了,她已经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男子的背影高挺沉默,他只是略略回头,沉声开口道,“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
“分寸?哼,那你还插手我的事?”
“我要见白泽,谁都拦不住我。”
“那你便去找他好了,看看他究竟,会不会为了你,毁掉自己的元神?”
邑卿一声冷哼,眼神里竟已结冰,他这个傻妹妹,似乎还是看不透啊。
梵音听着那脚步声愈行愈远,这才放心显出身形。
看来那白泽,和这老板娘的关系,似乎不浅呢。
她垂眸朝屋内望了一眼,那姑娘哭得好生伤心,用情深时,原来就是这样。
梵音心下一阵烦乱,抬脚朝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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