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时

第二十七章
    立秋的这一天，发生了些大事，原因和两个电话有关，齐户的秘书在自己的《回忆录》添油加醋地记录了下来龙去脉，最后写完后细读惊觉不对，果然齐家还是有些秘辛传闻的，比如关于纪家那位。
    早上开财务会时，齐户有些三心二意，旁边的人讲个不停，他翻报表也翻个不停，言语声与哗哗声相映和，一些高层人士在真皮椅子上简直如坐针毡。
    齐户折腾别人折腾的差不多，也明白了内心深处还是在折腾自己。纪宝休息了几天，大病初愈后早上就去了公司，明明就住对门，面都没见着，倒像是落荒而逃的行径，齐户自觉没逼迫她做什么，这几天性子好，她说什么也都是由着，这一下她这么不对劲简直戳着了齐户的心灵啊。
    于是，向来开大会调震动的手机响了时，众人一下面面相觑，目光都放在他的手机上。作报告的人也停下来，这下整个会议大厅都静下来，一起聆听他的手机铃声，旁边的秘书觉得场景过于惊悚，齐户脸上表情丝毫未动，秘书只好昂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能在早上打进齐户电话的人不多，一个是齐家女主方子然，另一个就只有纪宝了。而且鉴于纪宝属于有事一般瞒着的类型，替她打进电话的只能是李秘书。
    “齐少，纪小姐被人绑架了。”
    李秘书尽量是声音保持镇定，可是停顿的一两秒掩饰不了他的慌乱，“八点五十八分，三号停车场，我已经让人在查可疑车辆。”
    “我给陈四打电话，你先别报警封锁消息，也别告诉他们。”这个他们自然是指齐川和方子然，齐户干净利落的踢了在坐的椅子，也不管会议室里听到他说得内容窃窃私语起来，扔下会议室里一大帮人，秘书觉着他跟一阵风似的，转眼就消失在了会议室。
    “那个，今天先到这里，大boss如今有事要忙，我们还是回各自岗位。”秘书在心里叫苦，这样替他收拾烂摊子也不是头一回了，好在众人都表示理解，出去时还友好的拍拍他的肩，秘书只好宠辱不惊的应下来。
    等到秘书回神去找齐户时，只见得他已经坐在办公室里，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正前方办公桌上手机摆放的规矩，他浑身散发出如临大敌的气势，秘书进去时关门后没防备，看到他那个样样免不了打个哆嗦。
    他向前跨一步，桌上铃声响起，秘书手心捏了一把汗，站在原地也不敢动弹，齐户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又把目光放在手机上，他自个儿在心里默数了三秒，摁了免提。
    手机里先是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粗犷男声赫然说道，“说话。”
    “阿户。”
    纪宝的声音更是无比清晰，坚定里不掺杂一丝柔弱，“我没事。”
    齐户刚想开口，下一刻手机里“啪”的巴掌声传过来，秘书吓得手里抱着的文件都掉了，刚刚那个男声骂咧咧的不知说了什么，秘书看到齐户手里握拳，青筋也凸起，他是真的生气了。
    男子好像接过了电话，继续说道，“后天上午十点，红叶仓库，带十亿现金来赎人。你一个人来，不然后果自负。”他说完挂了电话，秘书拾捡着掉落的文件，办公室里没什么声音，好一会儿空荡荡的房里有些苍凉的声音传来，“去把钱准备好。”
    纪宝整个人被绑成一个麻花，嘴里也堵着毛巾，遮眼罩没有揭开，她却判断出自己身在何处——纪宅。
    常年不退的白檀香蔓延在纪宅的各个角落，过去她父亲在世时委托一个制香大师特调的味道经久不衰的一日日燃在宅子里，纪宝幼时早起看房里升起的白烟寥寥，昏暗的卧室里苍缭又寂寞。父亲走了这么多年，佣人仍然记着每天燃，她所在的四周味道很浓郁，应该是在下风口，纪家的地下室里。
    她的半边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刚刚打电话时男子那一巴掌打得狠了，纪宝隐约尝到口舌里的血腥味儿。
    纪文通果然胆子很大，从她早上被绑后一直没有现身，周围脚步声凌乱却是有序，应该有三四个人在她旁边。
    纪宝如今只想着保全自己，纪文通没什么人性，守她的人此时还算规矩，可万一有人对她动手动脚，她又该如何应对？
    身体本就虚弱，纪宝挣了挣身后的绳索，手腕半分力气都使不出，她只好放弃，不再白白浪费力气。
    令狐暗和陈尧堂赶到齐户办公室时，不得不说，身为齐户的秘书，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十亿现钞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在桌上，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令狐暗心里也是吃惊，齐户这是准备鱼死网破了。
    陈尧堂随手拿起一叠翻了翻，波澜不惊的气度拿捏妥帖，齐户安逸享乐多年，看来过去的气势一丝不褪。
    “齐大，已经派人去找了。”令狐暗见齐户从他们进来后一句表示都没有，只好开口缓解下这迫人的气氛。
    对面，齐户闭着眼整个身体占据在沙发上，唇角微抿，内敛又敏睿。
    “嗯。”他睁开眼，看到他们都关切的望着自己，知道这会儿自己担心再多也无济于事。
    “道上我也吩咐下去，纪文通只要雇了人就不可能没风声。”
    陈四接了下去。
    “纪文通勒索过幺妹，我本来想顺藤摸瓜下去，现在他直接犯到我头上，这次送他进去最好一辈子都让他出不来。”齐户话音里透着懒散，可越是这样令三和陈四知道他是动了真格。
    他们几个都有过青春年少，那时候什么都不曾放在眼里，人命和权利也是放纵着玩闹，齐户后几年烦了倦了，再加上齐家生意走得大多是正规，才慢慢淡出去，道上遇事碰上了，还主动退让几分，何况他身后还有个陈四，谁又敢轻易的去招惹他。
    “让纪宝长个教训也好，这样她才会知道谁才是她真正的家人。”齐户点了烟没有吸，烟枝嗑着水晶做的烟灰缸，落下一圈圈完整的烟灰，陈四和令三对视一眼，想说的话却不敢说出来。
    纪宝身娇肉贵，自然打不得碰不得，可是现在在别人手里，万一出个什么事只怕齐户到时候要大开杀戒了。
    入了夜，齐户依旧呆在办公室里，早上手机打来的恐吓录音放了一遍又一遍，他脑海里乱糟糟，无数个她的“阿户”被重复回放于脑中，似在提醒着他什么。
    “户哥。”
    记忆里又是她每次在齐川和方子然面前乖巧讨好似的叫着他，展露的笑容也是甜美舒服。
    可他只觉得虚假。
    他见过她真心实意的模样，还有在东边林子里对着他又哭又笑的样子。
    “阿户，阿户，阿户……”
    他回望了过去许久。
    记忆留在第一次送纪宝回纪家大宅那天，齐户那时听到车祸第一个反应是担心纪遥阳是否出事，头脑空白之后，只剩前一刻快要临别时那个偷亲后喜不自禁的女孩子。
    齐户躺在沙发上，突然失笑，果然聪明冷静如她，永远是纪宝，而不是他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