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时

第三章
    “十六年。”
    冯露姮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她也没想到合作伙伴股东居然是他。
    人生真是意外啊，早知道就不动这个心思了，错过了午餐食堂的天天见又怎能称得上完美。
    “够久啊，小冯高中是在G高读的？”老总继续问道。
    冯露姮抚着手袋的边纠结，卖还是不卖，可更重要的亟待解决的问题是她饿了。
    “是。”
    “好巧，我和冯小姐是校友。”令狐暗居然在这时接了腔，两个人倒像是剑拔弩张了起来。
    冯露姮一旦饿了脑子就转的慢了，这会儿忘了寒暄，也没想和他相遇的意外，更忘了还有老总这个外人在，“我初中是在附中读的。”
    “没想到初中我们也一样。”令狐暗见惹得她快发毛，还是不动声色。
    冯露姮心想，确实是巧，当年你要不是一路追着我跑，最后还能跑出国去。
    老总顺着令狐暗的话接，“我们小冯还是G大毕业的硕士。”
    “那更巧了，我也在G大读了四年，只是最后出了国。”令狐暗今天简直反常。
    老总觉着这位令狐公子平日里也不是这么话多的人，总是沉默寡言，今天这是怎么了？
    又瞧着他的眼神，无意间就落在了冯露姮的身上，直勾勾的不掩饰，终于绕了几个弯懂了，这是要买一送一啊。
    “那可真是相熟，时间也不早了，小冯跟着我们去吃个饭，等着下午去看看房子。”老总说得自然，令狐暗若有若无的看他一眼，又紧接着，“今天的班就别上了，放假半天，把房子的事给落实了。”
    冯露姮惊讶，不，简直惊恐。
    可是她的饭碗还在老总手里，想拒绝也不能，只得悻悻点了点头。
    “顺便问句，冯小姐小学在哪儿读的？”令狐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离得极近，冯露姮却继续向他靠了靠，极自然像是贴着他，“一小。”
    令狐暗心情愉悦，这会儿脑子里有些空，装的都是和她重逢的惊喜，不过一个没回神腰间传来她的专属疼痛，他疼的直皱眉，老总走在前头看不见他们的猫腻，她丝毫不心疼，拉长了声音问他，“不会还在一个小学吧？”
    简直示威，令狐暗过去习惯了，知道她生气从来不掩饰，多哄哄就好了，可如今，谁又知道这种迁就的习惯会不会对她不再实用。
    老总在大满楼要了个包间，人满为患的点多亏提前打了招呼。大满楼离他们公司挺近，平时技术部都是在这里打牙祭，只是价格不便宜，冯露姮一向挑嘴，吃东西也从不考虑价格，随心情。她刚进公司时，大师兄在这里升职请吃饭，她点了个海宴烩，后来结账时听说光她那一个菜就吃掉了大师兄一个月工资。
    这会儿他们是三人行，自然是女士点单，冯露姮在公司里摸爬滚打了两年，人情世故也历练的差不多，这会儿点菜也是颇有心得，从冷的拼盘到热的大菜再到饭后甜点一一俱全。
    “我们小冯啊，进公司没多久，却是有名的吃嘴。”老总也不知从哪儿听到这些传闻，估计也是在缓和气氛，“听说有次在这吃饭，同部门小青年请客，小冯没当外人，直奔大头去的，要了个招牌例菜，吃垮了小青年。”
    冯露姮半捂着脸，敢情这老总还有嗅事外传的爱好。
    “我进门看见店里主打海宴烩，冯小姐怎么刚刚没点？”令狐暗叫来了服务员加了菜，又拿了茶壶亲自给她斟了铁观音，“多谢冯小姐让房出来，下午还要牺牲时间，这顿自然是我请，冯小姐别客气。”
    冯露姮端着铁观音的杯子，太阳穴突突直跳，暗叹过去两年他们没交集，他总不可能在这儿挖坑等着她。
    菜上的快，冯露姮牢记在外用餐礼仪，吃得是优雅斯文，品相上乘。老总和令狐暗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以茶当酒，边吃边聊，约摸过了半个点，老总接了个电话，直说有要事，和令狐暗再三告别，然后又嘱托冯露姮一些事宜，闪得飞快。
    这一套功夫一看就是练的久了。
    包间很大，冯露姮和令狐暗两个人面面相觑，不，应该是此刻觉得尴尬的只有冯露姮一个人，她开始吃的慢又吃的少，这会儿动筷子才称得上欢快，果然打破尴尬的只有吃这一种方式。
    令狐暗看着她吃饭，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习惯性的拿烟出来准备抽。
    “没人告诉你，陪女士吃饭不能抽烟？”冯露姮瞧他手指那块经常夹烟的位置微微发黄，停了筷子。
    “我学会抽烟还不是你教的好？这么义正言辞，看来你也变了不少。”他燃了烟，还是只盯着她瞧。
    冯露姮一时语塞，烟味发散开来，她整个味觉也像是被打开。
    真是熟悉又陌生。
    “这是房产证，下午去办手续吧，房子你也见过。”冯露姮从包里拿出证件，“不过，里面的东西有一些我要搬走。”
    “价格都不谈？”令狐暗神情迟疑，可显然对她后头那句更感兴趣，“屋里还有什么？”
    “十四岁小男孩在那里成长三年，你说能有什么？”冯露姮拢了拢头发，精致眉眼显露出来，一举一动都是成熟女人的风韵，他看着她的动作，没有搭腔，难过却一点点的蔓延开来。
    凭什么至始至终离开和等待都只属于他？而他，在她的生命里若有若无，她过得还是那么好，好到让他感觉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不走吗，令狐。”
    冯露姮握着门把手回头看他，他的名字出口太快，语气熟稔的让她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
    令狐暗抬首还是望着她，他的眼睛艳艳明朗，整个人都是年轻鲜活的模样，她的小儿朗长成了她想要的模样，可她并未如愿以偿。
    明珠已被覆尘，冯露姮以前坚信枯萎不渡，可抵不住一颗心提前衰老，这几年冯老爷子总骂她故步自封，她听过即忘，夜里反思才发现这种境遇最是无可奈何。
    她在等，她也没有等过时间。
    她陷于囹圄，他不再及时来。
    “你不是生日快到了，房子就当是送你的礼物。”他的生日是农历三月三，冯露姮记忆力不算好，再加上国历农历日子推算太麻烦，拿出手机翻开日历扫了一眼，真是没差几天了，备忘录都替她记着，“转眼我家小儿朗都26岁了。”
    她说小儿朗的时候，语气微微上扬，志得意满的像是自己的所有物，令狐暗以前最听不得，他讨厌这个称呼带给他们之间越不过的时间鸿沟。
    “还真是份大礼，谢谢。”
    令狐暗起身，她早已开好门，像是久等着两人的分别。
    “你证件都没带吧？听说走程序挺麻烦的。”冯露姮朝他伸出手掌，表情无辜，“电话号码给我。”
    两个人站在大满楼的结账台前，俊男靓女十分惹眼，令狐暗掏出钱包结账，没理会她的动作。
    “哟，小师妹，刚刚说你到饭点就没了身影，原来过来吃独食。”二师兄一人站在大堂附近，人声嘈杂，朝她招手晃悠。
    冯露姮见到他也吃惊，不自觉上前，可刚跨了半步，令狐暗单只手已经将她揽回身边，眉头深皱，
    回头看向她已是不怒而威，“去哪儿？”
    “我看到熟人了。”冯露姮正伸手指给他。
    二师兄已是睁大了眼，这会服务员送来他给大师兄打包的汤，他立刻提着汤带着这个八卦跑了。
    令狐暗不多言语，甚至没有回头，见她不再动弹后，她所谓的熟人都难得理会，搂着她的手松开的自然。
    他接了钱包，抽了张名片，冯露姮晃了眼还没看清实体，他又放了进去，根本没有给她看的打算，只向着前台服务生借了纸笔，片刻后给她一张纸。
    一串不熟的数字，果然，分手必换号。
    冯露姮拿了手机拨了过去却没人接，“打不通。”
    “公司的”，令狐暗让她拨他以前的号码，冯露姮将手机递给他，“忘了。”
    真是坦荡荡。
    令狐暗拨了后没听到自己手机响，冷笑了一声，“你换号了？”
    “嗯？对。所以？”冯露姮察觉到他的生气，也不恼。
    “我设了权限，不认识的号码打不进来。”
    冯露姮一下笑不出来，“看来命里注定，我们不该相逢。”
    他拿着她的手机不撒手，冯露姮下午托他的福得半天假，这会儿只想去逛逛街做个spa，“我要走了，
    手机还我。”
    令狐暗动作极快改了她的一些设置，顺便存号加微信，听到她那句走了，心里黯淡，“去看房。”
    “不去，看见你就够烦了。”冯露姮接过手机，摇了摇头。
    “以前怎么不嫌我烦。”令狐暗被她弄得没脾气，“鹿儿。”
    他也不管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突然像个小孩子紧紧抱住她。
    “我都回来了，你不能不要我了。
    他声音委屈，她一下子也觉得舍不得。
    她想，今天的你我，仿佛在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即使中间有那段过往。
    而她手中的这一张旧船票，又能否登上他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