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时

第四章
    “杨桃还是黄桃。”
    “黄桃。”
    “红酒还是啤酒。”
    “红酒。”
    “令狐冲还是令狐暗。”
    “令狐暗。”
    冯露姮的姐姐冯圆圆立刻哈哈大笑，冯露姮在一旁垂头丧气，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鹿儿，你变心了。”
    冯圆圆和她围坐在客厅里看着《笑傲江湖》的电视剧，那时李亚鹏版的令狐冲血性方刚，却也不失趣味。
    冯露姮追剧许久，顺便还看了原著，里面有个句子印象深刻，“在有为境界中，只要没有不当的欲求，就不会受不当的束缚，那便是逍遥自在了。”
    每每文言课上论庄周，老师让交个收获总结，她总会用上。
    如今，爱得有多深，败得有多惨烈。
    “再来一次，我刚刚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冯露姮心情有些复杂，怎么自己就选了令狐暗。
    冯圆圆吐着葡萄皮，一本正经的教育她，“再来就不准了，从某种层面上讲，这恰到实处的反应了你的精神层面，精神上的出轨可比那什么真实的多。”
    冯圆圆是二叔的女儿，打小就情商出众，论起理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冯露姮觉得甚有道理，自然而然的信了。
    次日醒来去上学时，碰到睡眼惺忪的令狐暗，在听到他靠着单车鞋带都没系好，还不忘甜甜的叫自己一声“鹿儿姐姐好”时，她内心奇异，更多的是被虚荣心包裹着的心满意足。
    至此，令狐暗上学再也没骑过单车，风雨无阻的蹭着冯露姮家司机的车，连后来择校问题都没考虑过。
    冯露姮梦里醒来头脑里那三个问题还挥之不去，琢磨许久才算明白，令狐暗那时一句“鹿儿姐姐”就将自己收买，而她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他家司机节省了多少油钱。
    这一想脑子像是开了窍，昨天时隔两年再次见面，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自己就赔了一套房子进去，内
    心的悔恨简直翻江倒海的涌来。
    她的母亲教育她做人不要太计较得失，也还好她从小到大栽的跟斗都在他身上，冯露姮想清楚缘由觉得也不算太亏，毕竟当初说分手的是她，就当分手赔偿了。
    周六日她调休，冯老爷子那里也只是工作日去，假期还是被保证了充分自由。她在公司附近租了套公寓，临近市区，工资的三分之一都交代在里头，可她喜静又好独居，公寓装修又是她喜欢的风格，呆在里面即使什么都不做就觉得完美。
    冯露姮早上去了一趟铺子，乱逛游一圈，顺便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好货，这会儿才在家拆着午饭外卖，顺便看了看一上午没开机的手机。
    微信里新加的好友多了令狐暗，昵称改的令三，冯露姮回忆了下没有任何关于名字由来的印象，可看到他的头像，冯露姮有些炸毛，竟然是他和她小时候拍的合照，真是令人发指。
    那时，他们刚搬到她家旁边的别墅区，两家成为了邻居，搬家公司运送家具的时候，他也跟着父母来了，拿了礼物来拜访。巧的是冯露姮的母亲刚买了一台新式拍立得，取了刚做好的点心贿赂他们，邀请他们两个做她的小模特。
    她十岁，他八岁，两人和和气气的抱在一起，小脸也紧挨着，对着她母亲的镜头笑的连眼睛也连成线。
    那天的照片留了很多，和记录她从小到大成长的相册丢进了保险柜里，也不知道他这张照片怎么来的。
    冯露姮又点进去看了看他的朋友圈，发照的频率不高，一点文字描述都没有，很多是和朋友聚餐，寥寥可数的几张和女孩子的单独合照还是和他妹妹令狐安一起，眼神却是不情愿的，可哥哥力满分。
    大概他们的生活圈子是没有交际的，他的点赞评论她一个也看不到，冯露姮退出时想了想还是不要吝啬，给他刚发的朋友圈点了赞。
    令狐暗居然在线，拿她朋友圈里发的自拍照发了一张给她。
    是的，冯露姮年纪虽在那里，可还是有一颗少女心的，自拍无数，什么角度都有，只发朋友圈，当然大多数人都被她设置了权限，少有的朋友才看得到。这会儿反应过来才明白这个人盗她图，装作淡定的问她，“你这是作甚？”
    “昨天刷了一晚上，还做了一套表情包。”令狐暗回的极快。
    冯露姮这会儿快要抓狂了，发给他，“乖，别闹。删了，毕竟我们不熟。”
    “自拍照我都存好了，建了一个新相册，小姐姐威武。”令狐暗腹黑的属性暴露无疑，冯露姮恨不得拉黑他。
    “你那头像我看着闹心。”
    令狐暗却是没回，半晌问她，“你连我有的回忆都要剥夺？”
    “...”
    冯露姮简直无可奈何。
    令狐暗不再和她纠结这事，“一起吃饭，下午去登山。”
    “不去，我吃过了，下午要补觉。”冯露姮没想到他竟在主动约她，实在是罕见。
    令狐暗心里略一沉吟，冯露姮向来主张坚定，意愿也难以违背。
    “世纪今晚有试菜，新厨拿手御菜，品鉴的好像是以前你家里那位厨子的师傅，没准还会露一手。”令狐暗留了后手，诚心相邀，对她喜好拿捏准确。
    冯露姮心动极快，速回他，“几点，你在世纪还有熟人？”
    “先陪我。”令狐暗先提条件，打小她变脸就快，这会儿也得提防。
    “可以。不去登山，换一个。”冯露姮对G城周边熟的不能再熟，登山来回行程就要两个小时，再者她和令狐暗孤男寡女相处不易，完全就是他的私心。
    令狐暗见她妥协，握着手机唇边笑容不自觉绽放，打字都有些手抖，“体育馆打网球。”
    “嗯，半小时后见。”
    冯露姮思忖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这孩子怎么总是精力旺盛的样子，认命的去衣柜找衣服，她的拍子自工作以来就一直被放在玻璃橱窗当作装饰，这会儿拿出来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滋味，那拍子还是她生日收的贺礼，当时盒子上还有某某网球选手的签名，被拿出去羡慕了一圈。
    她收拾好一切，叫了车去体育馆。
    令狐暗做什么都是慢性子，永远不急不躁，冯露姮在门口等了他一会儿，中间还去买了副护腕，这才看到他从车上下来，车和昨天的也不一样，冯露姮对车型不了解，只觉得除了贵，看上去有点大气笨重，倒像是他时而傻乎乎的样子。
    他一身运动服，帽檐压的低，再加上背上的拍子相融合完全像个大学生。
    脸上倒有点不耐烦，不顺心的样子，一见到她就搂肩抱怨，“昨天那车坏半道了，中间才耽搁。”
    “走吧，没等多久。”冯露姮拿下他的爪子，避免身体接触，眼神警告他。
    冯露姮先去更衣室换了衣服，令狐暗自觉提着她的东西去场子等。
    等到开了局，冯露姮这才发觉令狐暗完全是给自己练手来的，隔壁场也是一对男女，男的打球招招凌厉，女孩子不一会儿就叫苦连天，一个球都没接到。
    令狐暗脸不红气不喘的和她打了半个小时，冯露姮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呆在一边和刚刚的女孩子看他和男方打球。他的运动神经一向发达，对球的运动轨迹又熟知，对方也是个狠角色，令狐暗一时难占到上风，却也不急耐着性子慢慢和对方磨，直到对方体力跟不上，这才开始出招，稳赢了比赛。
    冯露姮旁边的女孩子从看球时就担忧的不行，男的一下场就跟了上去，递水拿毛巾给擦汗一点都不含糊，除此之外，又半是笑嘻嘻半是安慰，“你好厉害，好棒的。”
    冯露姮隔着几米远，听到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令狐暗路过时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
    两人这会儿面对面站着，他微微带着运动后劳累的喘，帽子早已倒扣着，额头上的汗也是亮晶晶的，脸上倒露出求表扬的神色，十分乖觉，冯露姮好半天挤出一句，“你自己去洗洗，我在这儿等你。”
    令狐暗也没抱什么期望，自个儿头一低，整个人都埋在她脖颈，两人身高差还算正常，冯露姮肩头热乎乎又有被打湿的触觉，弄得她极不舒服，她内心哀嚎，直接上手推他。
    “我很累”，他声音闷闷的，像是发泄，“我讨厌网球，你只有在这时才看得到我。”
    “可能我对冠军奖杯更感兴趣。”冯露姮觉得别扭，言语尽量深刻，“我小时候把你宠上天，让你对现在的我有了落差，是我不对。令狐，人都是在变的，你也别拖着我往回走了。”
    令狐暗就那样靠着她，所有的依赖都付与她，他幼时修骑术射击，各类棋牌类游戏也是精通，唯独对球类不上心，偏偏她是他生命里的异数，一句“我不喜欢国际象棋，你能教我网球吗？”像是否定了他出生十几年后所得到的成就，他那时答“好”。
    隔了一周保密的网球训练后，令狐暗也是能主动担起小师傅的职责教会她，并且又带着她学习上了道，到最后两人像模像样的打几局。
    她爱好颇泛，网球也不过作为偶尔的消遣，可他期盼她的欣赏，事事都精益求精，她在网球场望着自己练球的模样还留在他心上，后来不知不觉网球也坚持了下来。
    “明明是你先说的喜欢，我却上钩了。”
    令狐暗撑着她的双肩，一双眼直视像是要看透她，“我不喜欢网球，不喜欢出国留学，更不喜欢你不告而别的搬走。”
    “耍我很好玩，哄我出国后就直接一个电话说分手，什么理由都不给，留下的是你，被抛弃的却是我。”
    他声音平静，没有一点克制和半分压抑，像是陈述考虑了很久得出的结论。
    “你有点狠心了。”
    冯露姮整个人也冷下来，被他撑着的双肩隐隐作痛，“这不是狠心，我追着你玩你追着我跑，任何时候我们都有喊停的权利。后来我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喜欢你，所以就想分开了。”
    令狐暗松了手，听到意料之中她的解释，不急不恼，“单方面喊停的意思是任何时候想开始就能开始。”
    他单手抓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扬起头，令狐暗重重的吻上她的唇，根本不给冯露姮反应的时间，另一只手自然的抱她进怀里。
    果然，对付冯露姮这种难搞的需要使些特殊手段。
    令狐暗亲完她后，抚着她唇角的纹路，“是不是该练练吻技？以前简直是抱着我啃，教了你那么多次还没提升。”
    冯露姮上半身不得动弹，只好弯了膝盖，狠狠地顶上去。
    大庭广众之下，这个动作显得很暴力。令狐暗反应迅速，侧偏了一下，保住了重要部位，可大腿还是被顶到。
    “痛。”
    他弯下腰护着腿，冯露姮又拿着网球拍顺手给他屁股一下，“这是教训。”
    旁边的那一对男女目睹了全程，也是被惊叹到说不出话来，冯露姮开始安安静静地站那儿确实是一个极好相处的小姐姐，而现在，难道是家暴？
    令狐暗见冯露姮头也不回的走出场馆，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痛，紧跟着拿了东西跟在她后头，“你去哪儿？”
    “换衣服。”冯露姮拿着拍子的把手摇啊摇，“不是还去世纪？”
    令狐暗知她吃货属性难改，立刻答，“去去去，我也换个衣服，你等着我。”
    冯露姮微微点头，搁别的女孩子被亲被占便宜，什么反应都有，可她却像没事人和你继续相处，连一点娇羞和委屈都没有，令狐暗一向是顺着她，这会儿挨完打也觉得刚刚那顿打挺值。
    于是，走到女更衣室那地，主动接了她的拍子，讨好般，“我给你装，你去吧。”
    “你记得冲一冲。”冯露姮像是又想起他额头上落在自己衣服上的汗，有点小嫌弃的嘱咐道。
    令狐暗挥挥手，转身进了男更衣室。
    更衣室很大，几乎空无人烟，冯露姮取了衣物去隔间，门关上的一瞬，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她的小儿朗指责她抛下他，还有不告而别。
    可她再也不能为那段不为人知的时光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