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语夜谈:咏叹调

10 山市


千夜问我是不是要离开,我毫不犹豫的答是。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只说如果我要走,就把那双红绣鞋也带走,他不会拦着我,宁乐父母也不会阻拦。
    离开之前,他带我去看了思雨说的学校,那一座座耸立的嶙峋山峰间,三层小楼分外突兀醒目,日光倾洒下来,学校变得虚无缥缈起来,透明,然后泡沫般消失不见。他说这叫山市,如果没听说过,海市蜃楼我总该知道的吧。
    他说第一次有人带他去看山市就在这里,那时候这里还不是莽莽大山,而是亭台楼阁,飞馆生风的大宅院。
    他说了好多感慨的话,我一直在沉默。
    我不是在顾及千夜所言,只是无法想象宁思雨说她们都在这里读书。
    呵呵,这玩意儿怎么读?果然怪物只适合生存在山市幻景里。
    我也不去想了,反正他们都是怪物,反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千夜送我到村子外,走了很长很远的路,走到暮色四合,黑暗倾压下来,山里变得更加寒冷。
    一路上,两个人无话可说,我不看他也知道他没有看我。在来时的那个路口等了一会儿,远处一点大车灯光由远及近,千夜忽然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拉向他,跟我说:“安逸,知道那天的拖拉机上拉得是什么吗。”
    我推开他:“不想知道。”
    都要离开了,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家。
    “是宁乐的尸体。”
    “你听到他敲棺材板的声音了吗?他从棺材里爬出来,第一个想找的人就是你。”
    “因为他恨你。”
    我多想自己此刻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到,听不到他冷冷的跟我说这些让我害怕让我手足无措的东西。我不愿意听,可他偏要说。
    说之前明明还询问了我的意愿。哦,他这从来不是询问,而是通知。通知他要将一把刀插在我的心口上。
    那是一辆拉着一车牛的大卡车,我几乎是横在路中央不要命的把车拦下。
    拖着行李箱逃也似的上了车,跟司机说载我一程到顺义,我给他一万块。司机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看着我,直到我从包里掏出一叠红色钞票丢到他的车上,他一踩油门,车子立刻狂奔出去,钱洒得整个小小的驾驶室里到处都是。
    窗外,小夜意味深长的朝我摆手,那口型似乎在说:安逸再见。
    Fuck。不要再见了。后会无期吧。
    心里的怒火止不住的翻涌上来,司机大叔跟我说什么我也没有搭理,忽然想起那双诡异的红绣鞋还在箱子里,我连忙找出来,趁司机不注意,从窗户丢了出去。
    千夜说让我带着它离开,我之所以答应他也只是敷衍。我早就打算好了,出了他的视线,我就把鞋子扔掉。
    外面夜色深重,红绣鞋丢出的瞬间便被黑暗吞没了。
    诡异的感觉消失了,我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一点,问开车的大叔:“有烟没?”
    大叔用一种露骨的眼神瞅着我,然后丢给我一盒烟,一只火机。
    车顶挂着只小灯泡,抽着烟的时候,我渐渐发现大叔的目光看路的时候越来越少,看着我的反而越来越多。
    终于,他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来,同时伸手把爬向车门的我抓向他。这种大车的前头座椅很宽,他轻易的就把我压在了身下,一双猥琐的眼睛冒着贪婪的光,膝盖顶开我的腿,在大腿处四下乱看,粗糙的手摸着我的脸,急促的喘息,然后,解开了裤子的拉锁。
    我慌了一下,双腿被他压得根本无法动弹,一只手被别在我的背后,我一边躲开他一边瞄见了方向盘边上的那把钳子。
    挣扎着还差一点就够到了,他却猛地勒着我的脖子,膝盖撑着我的腿把我摁跪在车座上,身子随之压了上来,我慌张无措的脸映在车窗上,愣了一下,我忽然停止了所有的挣扎。
    因为我看到了外面浓浓的夜色里,千夜穿着他那件红色的羽绒服,身体发着淡淡柔和的光芒,他悬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被那猥琐大叔□□。
    车子在不停的晃动、震荡,我心里陡然一阵暴怒,再度挣扎起来。如果他想看我被人欺凌侮辱的样子,那么就要让他失望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竟然一巴掌扇在猥琐大叔脸上,但随即换来的是他啪啪两记更重的耳光。
    一下给我被打蒙了。
    脑袋嗡嗡的响,久久不能回神。鼻子一热,哗哗的往下掉鼻血,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到他在扒我的裤子。一边撕扯我的裤子一边兴奋的大喊:“来,叫出来!大声的叫出来!”
    我想这一刻我恨极了千夜。
    恨他的袖手旁观。
    恨他的冷血无情。
    恨他既然不想管我,为什么偏偏又要出现。
    腿被撑得生疼,他撞了上来,我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喉咙里那句原本死也不打算说出来的话被我用一种奇怪尖锐的声音喊了出来:“小夜,救我!”
    几乎是话音一落,我就被拖入了那个馨香的怀抱。
    他抱着我落在外面,我站稳后缓了几秒,几乎是凭着下意识穿上裤子的,然后蓦地一把推开他,在他惊讶的目光里冲上车,猥琐大叔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倒在方向盘上,我想起他要□□我就不由得恶由心生,恶念一起,我抓起那把铁钳子就朝着他的脑袋敲了下去。
    “安逸,你要杀人吗。”千夜施施然拦住我的手,我咬牙,很大力的把钳子砸到车窗上,拂开他试图拉住我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捡起散落了一地的钱,拖着我的行李箱就朝着马路的方向摸去。这些钱本来是打算给宁乐父母的,但是他们变成了那种怪物,这钱还能有个屁用。
    我真该庆幸这时候我还能记得猥琐大叔说,前面不远处就是省道了。到省道上车就多了,搭车到机场也容易多了。此时此刻,我只想回家。
    走了一阵,被冻得生疼的手渐渐回暖起来,我听到了汽车经过的声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我不知道身后千夜有没有追过来,他走路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我拖着不算很重的行李箱,朝着省道走去。那条宽阔的大马路,明明离我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我走了好久,它却像随着我的步子前移一样,一直在跟我保持着一百多米的距离。
    我再次朝着它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半个多小时,我怎么走不了一百米?
    难道这是鬼打墙?
    这个念头让我心里一紧,这里怎么会有鬼打墙?这里……耳畔,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我吸到一半的空气,蓦地顿住了。
    宁乐爬满蛆虫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的俯视我,张嘴,一条白色的长虫从他嘴里探出了脑袋,我呕了一下,胃里实在没什么能让我再吐出来的了。
    “安逸,你受伤了。”
    他腐烂的独眼转了一下,看向我的心口。我已经换了自己的羽绒服,他不说,我倒忘了自己差点给千夜戳穿了心脏。
    真是不想则感觉不到疼痛,一想疼痛就排山倒海的冲出来。
    “安逸,你的血好香。”
    他每张一次嘴,那虫子就从他嘴里探头探脑的看着我,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就猛地转身向后跑去,我想起千夜说他恨我,而刚才我觉得他真的是恨我。
    无论我怎么跑都跑不出这个迷一样的圈子,马路明明尽在眼前,我却像隔了一个世纪似的过不去,宁乐再次靠了过来,我四处搜寻也没有见到千夜的影子,大概他是回到村子里了。
    “安逸,你能回来看我父母,我很高兴。”脚下一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我摔在了地上,宁乐蹲在我面前,他眼睛里的蛆啪嗒啪嗒掉在了我的雪地靴上。
    “恶心吗,安逸。”
    不等我开口说什么,他自己又接了下去:“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
    “安逸,我要消失了。”
    我用力把身体向后靠去,躲开他伸向我的那只苍白腐朽的手,就在我以为宁乐要伸手掐死我的时候,他忽然消失了。
    整个人,一阵风似的就没了。那些掉在我鞋子上的蛆,也不见了。
    他似乎最后说了一句话:他是一条天龙。
    谁是天龙,千夜吗?
    他是人是龙关我屁事。
    后来,我从省道上打了车直接回了扬州,连机场都没去。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我的手机不见了,而我在打开行李箱的时候,惊恐的发现那双红绣鞋居然再次出现在里面。
    我不是把它仍在不知名的山路上了吗?
    我默默的把那双鞋包了几层垃圾袋,扔到了几条街外,瘦西湖售票口的垃圾桶里。
    家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真是分外冷清。我被老板炒了鱿鱼,我还差点死在那个跟我勉强算是“同居”了三年的男人手上,我胸口的那道伤口至今不肯愈合,无论我擦了多贵的药。
    买了新的手机,新的卡,我给Renn打了电话,希望她能够来扬州陪我几天。她当时也为了评会计职称请了假在家自学,听说包吃包住包全部,立刻就买了机票直飞扬州。由于在春运中,她只买到了经济舱的票,我真是无语,仗着我管报销,丫居然还想坐头等舱,有机位就不错了。
    Renn是我大学室友,也是大学里我唯一这么多年都保持联系的朋友。她姓罗,中文名罗恩,于是就给自己找了个英文名Renn,并且从她有了这个名字那日起,就强迫我必须尊称她的英文名字。
    她跟我可谓是“知饭之交”,就是那种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吃什么的。所以当我看到她三九天仍然穿着黑丝包臀裙披着皮草露出小鹿乱撞的神情时,就带她去了富春,她跟我一样,最爱吃灌汤包,富春的蟹黄汤包一绝,她绝不会放过的。吃了饭又在老城区逛了逛,她说喜欢这种时光漫漫的感觉,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文艺,我更怀念大学时你在我对床彻夜看小黄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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