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夜

十年的时间究竟有多长，我无法度量。
    我在这边，她在那边，我们相隔万里，我以为，时间与距离，会改变一切，但有些事情，却不可控制的发生了。
    她在黑暗总长大，她在深渊中成熟，她在冰天雪地里，开出一朵花。
    我用十年的时间，去等待一朵花开，花开了，我却不敢采撷。
    我看着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长成一个聪慧坚韧的少女，我对于她的情感，也变得连我自己都模糊不清。
    “她回来了，今天的飞机。”
    云起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挂了电话，我忍不住仰头长叹，该来的还是要来，命运如此，我也躲不过。
    我不愿她知道太多，但谎言不管如何精妙，总有漏洞，我就像一个拙劣的小丑，演着拙劣的杂耍，小心翼翼的端着天平，生怕被揭穿。
    但我聪慧的小姑娘啊，她的想法总是那么的天马行空。
    那一天，她偷听我和云起说话，我们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她匆匆闪过的背影。
    我的心中咯噔的一声。
    难道，就从这里开始了吗？
    不管不顾的，我冲向了她。
    但她的表现，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给了我一个吻。
    一朵花开的时间，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遇见她的时候，还不知爱为何物。
    而当我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而我的小姑娘，她跟我谈了爱情。
    我努力的逃避，用力的闪躲，我知道，我逃不过她，却仍旧自欺欺人的想，我能逃过，彼时，我还不知道，其实爱情这个东西，逃避毫无用处。
    在那个吻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不敢联系她，虽然我想她想得发疯。
    但我同时也恨她，如此狠心，竟连一个电话也不给我打？
    那天，王溪风到我这里喝茶，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的小丫头正在你开的百货大楼里买衣服，你怎么这么小气，连张VIP卡都舍不得给人家？”
    我看了王溪风一眼，他和煦的微笑。
    内心天人交战，几分钟之后，我还是认命的站起来，穿起外衣走出门去。
    驰荣百货。
    持。容。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该聪明的时候糊涂得像个笨蛋，该糊涂的时候却偏偏爱耍小聪明。
    我把车停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咬着嘴唇的小纠结，真的，很想笑。
    但我知道不能笑，因为这会伤了她小小的自尊，虽然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一天晚上，我又一次与她谈心。
    我希望这个丫头能稍微的听一点儿我的话，但可惜，她偏偏爱与我反着干。
    我只能当作她的青春叛逆期还没过去。
    但当她靠近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慌了。
    面对比我强上百倍的敌人时，我不曾心慌，面对危急情况千钧一发时，我不曾心慌。
    偏偏只要她靠近我，我就开始心慌。
    于是我又编了一个拙劣的谎言来欺骗她，说完那个谎言的时候，我真的恨不得咬下我的舌头。
    苏渂持啊苏渂持，亏你活了三十年，却仍旧像个白痴。
    她的眼神清冽而忧伤，她说“见过月色无边，又怎会留恋萤火之光。”
    那一刻，我深以为然。
    见过日出东边的极光，就再也不愿享受黑夜的孤单。
    原本我以为，或许我和她，就像是两条平行线，相互依偎却永不会再相交集，但天意弄人，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她爷爷的寿宴那天。
    我千防万防，没防到肖灵。
    这个小时候追着我喊着持哥哥的可爱小女生，一眨眼间，变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心机深沉的蛇蝎妇人。
    那天，我看到我一直找寻不到的张筱原，站在天台和她说话，我看到肖灵站在远处，面色阴沉。
    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心慌意乱，朝她狂奔而去。
    却终究还是晚了。
    我眼睁睁看着，张筱原跳下了高楼，而我的瓷娃娃，被摔了个支离破碎，魂飞魄散。
    我看着她踏上高台，对着下面伸出手，我多怕，多怕她就这样，跟着她的母亲下去了。
    但我终究还是将她抱在了怀里，她就像一块冰，冷得吓人。
    那一天，我不管不顾，抱着她冲出门去，我知道，我的瓷娃娃，我一直捧在手心里的景泰蓝瓷器，还是因为我的粗心大意，不小心被摔碎了。
    期间，温言出现了，我有一丝意外，却如同一团乱麻，无从理清，我关心的，只有我的容容。
    她该如何承受这件事？
    她对我质问，她绝望而无助，我知道，瞒不住她了。
    但我没有想到，她伪装坚强的背后，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她很快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我将她抱在怀中，她忽冷忽热，热得时候如同火炭，冷得时候就像寒冰。
    我与她一同煎熬。
    她苦，我也苦，她痛，我也痛。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不止身累，心更累，我在她昏迷的两天里，迅速了苍老了两年。
    当她再一次发起高烧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只好将她搂在怀中，跑进凉水里降温。
    凉水刺骨，但我拥她在怀，就觉得我有了全世界，她的心口，是我唯一的温暖。
    但醒过来的她，却已经不再是我的瓷娃娃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透着彻骨的寒凉，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冰冷的让我无法忍受，她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针，扎在我心上，痛入骨髓，却不见一滴血。
    我长久以来，从不舍得对她动怒，但那一天，我没忍住。
    事后回想起来，其实，都是我咎由自取。
    这些年的种种，太过荒唐，我与她今日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我有什么资格对她动怒？
    但我真的不敢再去找她，我很怕，我的出现，会再次伤害她。
    或许，让她远离我，也是一件好事，我想，我终于，能放手了。
    但有一件事，一直在我心口缠绕不去。
    就是温言。
    在我记忆中，这个女人怯懦而谨慎，存在感极低，但是那天，她不管不顾的扑过来，看着容容的那种眼神，让我不解。
    我想了很久，终于，在心底里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我震惊，但同时，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或许，这些年我所不明白的那些事，就有了答案。
    于是我趁夜，潜进了肖家。
    温言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想哭又想笑。
    这些年我和那个老狐狸斗得火热，却不知道，其实我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调换女儿，呵，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我足足被他欺瞒了十年！
    难怪当初，容容能跟我走，原来，真正的王牌还一直攥在他自己的手里。
    我从来不爱买醉，但那天，我去了。
    然后，遇见了肖晴。
    她一边喝酒，一边痛哭。
    我无心理她，但她却看见了我。
    “苏渂持，你知道吗？我才是那个你应该带走的人。”
    这是她走到我身边，说得第一句话。
    我震惊无比，肖晴竟然知道？
    她有没有告诉容容？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只有肖容，我不想她知道这件事，这对于她没有任何好处，我的小姑娘，她已经经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了。
    “我要去告诉肖容，我要去！”
    就在我踌躇间，肖晴已经冲了出去，我追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肖容和肖晴走了出来。
    半个月不见，她竟清瘦如此！
    我看着她，撕心裂肺的疼。
    而她，我隐隐的看到，她眼角有泪光。
    我完全听不到肖晴说了什么，只感觉她抱着我，哭得大声。
    而我，全副身心，都在容容身上。
    她的眼神如同碎裂的月光，她看着我一步一步的后退。
    我不敢上前，不敢说话，不敢靠近她。
    最后看着她转身离开。
    那一刻我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就这样吧，这样也好，我带给你的，只有伤痛和欺骗，离开我，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会为你铺平一切的道路，我会为你保驾护航，我会为你遮风挡雨，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只要你开心，我愿意，折断我的翅膀，送给你去飞翔。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爱情，在那个凉风习习的夜晚早已发生，只不过是我不愿面对，在爱情里，我是个懦夫，她比我勇敢，至少，她敢于面对，而我，却只敢逃避。